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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粥,鹹菜,謝謝。”何洛肚子很空,但想到油膩的食物就反胃,很懷念母親的雞蛋羹,一抹嫩綠的蔥花兒,兩滴澄褐的香油,灑在嫩黃柔滑的蛋羹上,是每次病中最愛的安慰。

  寢室里年齡最大的童嘉穎也探頭過來:“何洛,生病的時候更想家了吧?”

  真要命,平素是個內向的南方女孩子,話不多,但此刻專拋重磅催淚彈。

  “嗯,也還好啦。我先睡會兒。”何洛扭頭衝著牆,躲在蚊帳後鼻眼一酸,淚珠斷線一樣滾落下來。

  迷迷糊糊中,好像回到故鄉,又走在熟悉的長街,一塊一塊方磚鋪成,似乎有淋漓的雨聲,復古的歐式街燈在水汽中籠上一層渾圓的昏黃光暈。何媽說:“走啊,去吃富氏農家菜,鹵豬尾。我總覺得你還是媽媽的小尾巴,怎麼一轉眼就要自個兒去外地上學了啊。”

  又似乎天氣悶熱,還在準備高考。何洛看著一桌子的複習材料,心驚膽戰。“不是已經考完了麼?”她問。

  “誰說的!”旁邊的同學頭不抬眼不眨,“那次是模擬,還有這麼多題目呢!快做快做!”

  “這麼多,怎麼能做的完啊!”四下看去,章遠卻不在教室里。一定又在操場上打球呢,“快回來,又發了這麼多練習冊!”她趴在窗台上大喊。

  越想越心急,急得一頭大汗,猛然一驚,原來已經在大學的宿舍里了。

  剛剛熄燈,另三個女孩子收拾著床鋪,低聲抱怨著高數老師一堂課跨越了書上二十頁的內容。何洛睜大眼睛,看著上鋪的木頭床板,一條一條,有樹節有蟲疤,周欣顏爬上去的時候,老舊的雙層床吱嘎嘎輕響,似乎要從木頭fèng里都出一些陳年的煙塵來。

  窗外是嘩嘩的水聲。

  “下雨了麼?”何洛問。

  “你醒了?”周欣顏把著欄杆探頭下來,“沒下雨啊!是風吹葉子吧。”

  “是不是我們說話聲音太大啊。”葉芝道,“沒有吵到你吧。”

  “沒,我一直都暈暈的,半睡半醒。”

  “你剛剛好像做惡夢了,念叨著什麼,沒聽清。”

  “噢……是我燒糊塗了吧。”

  何洛閉上眼睛,頭依然隱隱作痛,就要炸裂開一樣。她用掌根壓住兩側的太陽穴,輕輕揉著。窗外傳來籃球擊地的聲音,由遠及近,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周欣顏蹬蹬地爬下來,推開紗窗大喊一聲:“別拍了!你三更半夜發神經,我們還睡覺呢!”又回身笑著,“我們這兒還有個病號。”

  “不用擔心我啊。”何洛說,“你們都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窗外的籃球聲住了,何洛卻有些失望。她在信中提到這件事情,對章遠說:“那一刻,我真以為是你,拍著籃球,隔了千山萬水的來看我。很傻,是不是?於是我就安慰自己,說那就是你拍球的聲音,離多遠,我都聽得到。”

  關於淋雨生病的事情,何洛隻字未提。她騎車去看田馨,他們學校正在進行新生軍訓。遠遠的就看每人舉著一支板凳。教官威嚴地喊:“放小凳,預備,放!”

  “帶小凳,起立!”

  乒桌球乓一陣亂響,糙綠色的一群學生,帽檐都擋著小半張臉。何洛一隊隊看過去,終於找到了田馨。到底是學過美聲的,報數的時候無比嘹亮。

  “啊,你真是沒良心!這麼多天才過來看我。”休息的時候,田馨衝過來,抓著何洛的車把一頓亂晃,“是不是每天都和章同學鴻雁傳情,忘記姐妹我還在受苦受難!”

  “什麼啊,我前兩天生病了。”

  “啊,沒事兒吧!好利索了?”

  “嗯。不要告訴別人……”何洛想了想,“我家裡和章遠都不知道。”

  “你真是逞強。”田馨說,“如果我爸媽知道,肯定哭著喊著,坐飛機就過來了。”

  “你看我現在不是挺精神的?那還幹嗎要他們擔心呢?”

  “真是辛苦你了。”田馨走過來輕輕擁抱了何洛,“可惜我也不能去照顧你,要是章遠在就好了。”

  “切記,這話千萬不能對他說。”何洛嘆氣,“他已經……挺鬱悶的了。”

  “換了我是他也會鬱悶,報了清華,又只差兩分。”田馨說,“這傢伙,什麼時候模擬都是640多,誰想到今年題目簡單,大家都是640,他也還是640,一點優勢都沒有。”

  “我們本來說好,一起考到北京,然後就和父母說我們的事情。”何洛用腳在沙塵上劃著名圈子,“但他一個暑假都很沉悶,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傢伙總是太自大,吃點教訓也好。”田馨說。

  這算是安慰麼?何洛苦笑。這個教訓未免也太大了,意味著四年的分離。

  因為落下一周的課程,何洛連著幾天泡在自習室,直到熄燈才回寢室。大學課程和高中完全不同,一節課的內容一晚上也看不懂。尤其是高等數學中的極限證明,什麼對於任意的“易朴西龍”大於0,都存在一個正整數N,滿足如下如下條件,那麼某A公式的極限就是B。

  天書奇談吧!何洛撓頭,恨自己不是蛋生。

  “要是章遠在就好了。”她想起高一的那個冬天,溫暖的讓人昏昏欲睡的大教室,還有雪花紛飛的站台。他笑著說:我記你一輩子。

  當時坐車回家,路過省大,何洛說:“我以後就考這兒算了,離家近。”

  章遠笑:“怎麼考,都會考到比這兒更好的學校吧!”

  一語成箴。

  兩年半之後,拿著省大的錄取通知書,他是怎樣的心情。何洛不敢猜測,心上隱約有一片黑影。

  回到寢室,葉芝說:“啊,你終於回來了!看,今天大豐收呀。”桌上三個一樣的信封,都用熟悉的筆跡寫著何洛的名字,還標明了閱讀順序。

  在第一封信里,章遠說:上個周末在家,周一出門時忍不住想要右拐,直走,再右拐,然後就能看到你在街口。家裡這邊已經冷了,看著空中的南飛的雀鳥,覺得它們更幸福一些。

  第二封信里,章遠說:給你打過幾次電話,全部落空。你有Email信箱嗎?去申請一個吧,光速傳遞。而且更保險,每次你的來信都被同寢室的人扣留,對我加以要挾,就差讓我幫他們刷球鞋洗臭襪子了。

  第三封信里,章遠說:試驗了幾次,我又有些不喜歡Email,和寫信一樣,都是聽不到聲音的。相比較之下,能拿到手裡的書信更溫暖一些。我以前從不寫信,現在卻不斷地為我國郵政系統作貢獻。去買信紙,站在一群小丫頭中間無比尷尬,下次回來,你去買自己喜歡的,預備一麻袋給我。

  其餘就是一些零散的瑣事,但也密密地寫了滿紙。何洛忍不住挑有趣的段落念給眾人,說到信件被扣的一段,周欣顏大笑:“好,寶貴經驗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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