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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柳笑了笑,揚聲道,“好。我曉得了。你呀,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急性子。”

  一面說一面往正廳走,眼睛同時在院中掃了一圈兒,卻不見周濂,隨口問道,“少爺去哪裡了?”

  方才在這裡接待的丫頭回道,“少爺象是去了書房院子。”

  春柳也未多想,只當從他安吉回來,又有生意上的事兒急著要說。便挑簾進了正房。

  周荻這房子是自定下搬月子的日子後,春柳便讓人一直拿炭火烘著。現在不但沒有半點久不住人的陰冷,反而比春柳自己所住的房間還暖兩分。

  周荻一見春柳這裝扮,便捂嘴咯咯咯的笑起來,一面上前扶了她,要替她取頭上的帽子。

  春柳抬手取下來,笑道,“你也別取笑我,這是你哥哥非要我戴的。”

  說著轉向一直安靜的女子,笑道,“這位便是齊小姐吧?” 一問之下,卻怔住,這女子長得端滴是美貌,且身上有股子詩樣般溫婉嬌柔的氣韻。

  她下身著淺淡的橙紅顏色長襲緯地,外套玫紅錦緞小襖,邊角fèng制雪白色的兔子絨毛,腰間天青色梅花絡子下掛著一塊小巧碧瑩的田美玉。烏黑柔順的長髮被盤成了漂亮的髮髻,幾縷碎發披散下來,帶出幾分飄逸靈動雅致的玉顏上畫著清淡的梅花妝。

  見春柳望來,微微屈身見,嘴角含笑,細語盈盈,“見過周夫人。”垂首間,纖長潤白的脖頸纖纖,讓人不由心生愛憐。

  春柳在讚嘆的同時,心中猛然警醒,這樣出色的女子,日日與周荻相伴,莫不是有旁的想法?剛思及此,又暗然失笑,沈卓雖然人才出眾,沈府財勢也惹人眼紅,可這樣出色的女子,又有那樣的家世,勢必不會屈尊與沈卓做偏房。

  周荻見春柳愣住,拍手笑道,“看,齊姐姐的容貌讓我嫂子都看呆了。”

  春柳回過神來,自嘲一笑,“是,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哪裡見過樣的美人?”

  齊小姐抬頭斜了周荻一眼,嗔笑道,“我這些日子與你相處久了,知道你的性子。不然,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要辦我的難堪。我哪裡比得上周夫人半分。”

  這一斜眼間,眼波流轉,更顯她嫵媚嬌俏,另有一番美態。

  春柳雖然自知姐妹幾人的容貌還算過得去,但哪裡當得起她這樣的誇讚,連連擺手,“齊小姐這話可叫我臉紅了。”

  周荻在一旁笑嘻嘻的。

  春柳轉頭看她早脫去了大衣裳,下邊裙子也不是夾棉的,嗔她,“剛出了月子,又是寒冬臘月的,你也小心些。仔細凍著了。”

  又轉頭吩咐道,“去將我新做的紫羔毛的皮裙兒拿來,與姑奶奶換上。”

  周荻也不阻擋,過來扶著春柳坐到上首坐下,才向齊小姐笑道,“看吧,我與你說的不假吧。我嫂子事事都管我,比我哥哥可上心多了。”

  齊小姐含笑點頭附合。春柳瞪周荻,“你也兩個孩子的娘了,穿衣保暖這等小事兒還要人說?”

  春柳的一個丫頭此時接過話兒道,“少奶奶也別只顧說姑奶奶,也想想自個兒吧。少爺走時吩咐的,您可尊從了一半兒?”

  說得春柳笑將起來,罵她,“哪有你這樣的丫頭,專在外面揭我的短兒”

  周荻則笑嘻嘻的向那丫頭招手道,“來,我這裡有個好玩的,你拿去玩罷”

  那丫頭也不客套,上前去接了周荻遞過來的一隻精緻梅花點金油的簪子,笑嘻嘻的退到一旁。

  這姑嫂二人嬉笑著,齊小姐眼神微微黯了下,又笑將起來,“怪不得周妹妹一直盼著要回來住,原是掛著周夫人呢。我也常聽她說起周夫人,今兒一見才知,原來天底下的姑嫂,真有相處的這般好的。”

  春柳舍了與周荻理論的心思,轉向她道,“周荻在家時,我們兩個說笑慣了,讓齊小姐看笑話了。”

  三人敘了不多會閒話,丫頭們過來詢問午宴如何擺,春柳藉機出了周荻的房間。

  回到院中略安排了午宴,看天色還早,再想那位齊小姐,心中仍是不大放心。便使人去叫周荻陪嫁過去的貼身丫頭鶯兒來問話。

  鶯兒一聽春柳問齊小姐,並沒有立時回話兒,只是看了看左右立著的幾人。

  春柳心中咯噔一聲,不動聲色的擺手讓丫頭們都退下,屋內只留她二人,這才道,“有什麼話你只管說。”

  鶯兒應了聲,“是。”

  才壓低聲音悄悄道,“少奶奶,奴婢說了您可先別怒。”

  春桃挑了挑眉毛,點頭,“你只管說你的。”

  鶯兒點頭,“這位齊小姐到沈府來,明面兒上是來看沈老太太,實則我聽老太太院中的姐姐們私下說,她是不喜家中給她挑的幾門親事兒,到沈府里避著的。少奶奶的擔心,原來我們幾個也有,生怕是她是瞧中姑爺的人才,打著旁的主意。可,奴婢們觀察了一陣子,倒沒見她對我們姑爺有特別用心的地方,莫說在院中碰著了,便是在老太太處碰著,也都即時迴避的。”

  “可是,若說她沒旁的心思吧,沈府裡頭兩位未出閣的小姐,都是通詩懂詞,又愛書畫彈琴的,這位齊小小姐也愛這個,可她偏偏不與那兩個小姐交好,只喜歡與我們小姐一塊兒閒話說笑。我們小姐性子直慡些,總不免得罪人,她又不愛詩詞作畫琴曲兒等,您說,這齊小姐若是沒旁的打算,怎麼可能與我們小姐這般好?”

  春柳點頭,她第一眼看這位齊小姐,與周荻便不是一路人,因而才更好奇。示意鶯兒講下去。

  鶯兒道,“下面都是奴婢們亂猜的,少奶奶聽了可千萬莫生氣。”

  春柳眉頭又是一挑,鶯兒這丫頭三番四次的說讓她莫生氣,下面這話難不成與自己有關不成?

  鶯兒將春柳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翻了幾個滾,一會想要說,一會卻想不說。思了半晌,咬咬牙,回道,“後來,這齊小姐與我們小姐處得久了,我才瞧出些端倪來。她與我們小姐相處時,總是勾著我們小姐講娘家的事兒。有人願意聽小姐說這些,我們小姐自然高興,便與她講些趣事兒,如老爺少爺還有夫人春杏梨花兩位小姐。然後這位齊小姐,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會在小姐講到少爺的時候,插話問些少爺平時在家喜歡做什麼,與夫人感情好不好等等,還問少爺有沒有與我們家小姐講過早年離家外出遊歷時的趣兒事……”

  “她雖然問的隱蔽,可奴婢也品些味兒來,這位齊小姐怕是早年認得我們少爺……只是我們小姐一向粗心,怕是沒有覺察到”

  春柳的心霎時象是被一隻無形的揪著,隱隱的疼起來,抓著椅子背的手,不覺用力,指關節發白。呼吸短促起來。

  鶯兒臉上一急,忙道,“夫人,您莫急。都是奴婢該死,其實,少爺在安吉這些日子,也見過她兩回,每回都是遠遠看見掉頭便走。我們小姐不知情,還埋怨過少爺不去看她。這回少爺去接小姐,見她也在其中,臉色當時便有些不好看。一回到府裡頭,少爺便去了書房……”

  一面說著,一面將茶杯遞到春柳面前。春柳拉過杯子,強笑了下,“沒事兒,你不用擔心。我也是一時驚著了。你下去吧,這話莫與第二個人說。”

  鶯兒猶不放心,囁囁的道,“奴婢也是怕小姐看不清她的面目,留齊小姐在家裡長住。也怕她與小姐相交久了,攛掇小姐什麼,這才與夫人說的。”

  春柳喝了兩口茶,心中平靜了些,笑道,“嗯,是,你心思一向細膩,擔心的也不無道理。這事兒你只裝作不知道吧。還有,這些天她住在你們小姐的院中,你盯著她些。”

  “是”鶯兒應了一聲,看出春柳不預多說,便行了禮告退。

  春柳坐在椅子上,心思起伏不定。她認得周濂時,他已二十歲,這樣出色的男子,又是那樣的年齡,有一兩件往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看那位齊小姐,也有二十歲下下的年齡,若是兩人早年相識,當年她也才十三四歲的樣子。

  十三四歲也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見到周濂這樣的出色又心性灑脫的人物,心生愛慕也不一定。這麼想著,心頭舒緩了許多。

  正這時,外面前丫頭喊,“少爺。”

  春柳立時將茶杯放下,站起來迎。周濂挑簾進來,見她一人在屋內,不由詫異,“一個人悶在屋裡做什麼?”

  他已換作家常衣衫,月白墨竹紋緞面夾棉長袍,黑髮如墨,頭頂髮髻用一隻碧簪子綰著,眉眼柔和。此時與初見時想比,如一罈子清酒,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愈加醇厚。

  雖然她一直知道自己命很好,能嫁得這樣出色的夫君,可這一刻,以往在心頭千思百想的慶幸都湧上心頭,目光柔軟,微微有些痴迷。

  周濂對上她的目光,愣了一下,走近她半彎下腰輕笑,“這是怎麼了?第一次見我麼?”近在咫尺的容顏,柔若春水的目光里盛滿關切。

  春柳不作聲,伸手環了他的腰,臉緊緊貼著他身體,道,“沒事,一路上可累?”

  周濂頗不適應她乍然的溫柔小女兒態,心中卻也溫暖,雙手將她環住,輕拍她的背,道,“不累。你今兒是怎麼了?”

  春柳不作聲,只是把臉往他身上貼了又貼。

  春柳本是坐著,周濂身形高大,這樣的高低落差,好巧不巧的,正貼在某處附近,周濂尷尬的覺得自己有了反應,想推又不捨得,不推又……他自打何文軒說什麼要他做生意護得家人周全的話,這幾年裡,與愛妻娶少離多……總而言之,這實在是甜蜜的折磨,好在冬衣厚重……

  然而再厚重的冬衣,也掩蓋不住這種身體的自然反應。春柳猛然覺察到,臉上一紅,將周濂推開,雙頰似火燒一般,啐他,“不正經。”

  周濂深深的吸了口氣,強壓下那股旖旎心緒,低聲笑道,“是你自己來挑我,偏說我不正經。”

  春柳臉更紅,還嘴道,“哪個挑你。”

  周濂笑著拉起她,自己坐在椅子,將她環在懷中,道,“方才是我進來時,你看我的眼神,那般奇怪,不是在挑我麼?”

  春柳臉有些紅,她在鄉村里長大,看慣了爹娘的相處模式,即便對夫君是千百個滿意,倒也真的極少做小女兒神態。

  周濂愈發逗她,“原來這麼些年,你不曾正眼看我,現在才知道你夫君我這般英俊瀟灑玉樹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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