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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薇姥娘自孟家送了年節禮來了之後,先是歡喜了兩日,接下來,愈發的沒精神了。李薇大舅舅大妗子私下都說她這是盼兒子回來無望,心勁兒散了的緣故。

  孟家的幾個下人都是知道內情的,看這情形,俱是心酸不已,卻不敢透出半個字兒來。只好每日拿著小孫子的趣事兒講給李薇姥娘聽,講來講去,也只那些趣事兒反來覆去的講,她卻是聽不煩似的,每日有精神時便要聽一回,然後咧著嘴兒笑了,大多時候便是塌著眼皮兒坐在炕頭,似睡非睡的,也不知她心頭在想些什麼。

  臘月二十九,颳了兩三天的寒風停了,飄起大雪花來了。李薇姥娘清醒的時候愈來愈少,到半下午時,已不甚清明了。

  何氏和兩個弟妹忍著淚兒給她淨了身子,換了壽衣。子時剛過,李薇姥娘去了,臨走時,手裡還抓著何文軒在家時穿過的舊衫,何氏登時趴到老娘身上大哭起來。

  李薇在東屋裡半睡半醒的,突然聽見哭聲,猛的一下坐起來,孫氏進來,趕忙道,“小姐,莫急,莫急,別卻了胎氣!”

  李薇怔怔的。孫氏嘆息一聲,勸道,“小姐也別傷心,老太太走的時候,雖最小的兒子沒見著,到底是見了兒子孫子重孫,還有女兒女婿外孫子外重孫都見著了。又不病不痛的,沒遭罪走了……”

  賀永年急急的從外面進來,孫氏連忙退下。

  他走到炕前,攬住她的肩,無聲的安慰,這院裡至親的人中間,除了他們二人知曉內情之外,沒哪個曉得何文軒現在是個什麼樣的境況。

  姥娘最念的是他,最最見不著的也是他!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下來,浸濕了賀永年的衣衫。

  何氏大堂屋裡哭了一回,尋李薇大舅舅過來商議,如何差人去給京裡頭報桑,以及給何文軒送訊兒。商議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使了孟家跟來的兩個管事兒,急急忙忙的去了。

  鄉村裡的老慣例,正月里不能動土,李薇大舅舅也一心想要等三弟弟回來,自是也不肯早早將老娘入了土。每日都到村頭看一回,計算著周濂和柱子兩人的歸程。

  剛出了年界,周濂護送著孟顏玉和孩子回來,一起回來的還有柱子,他將原來周濂教的話,與何氏學了一遍,道,“李大娘,先前我去送信時,梨花姥娘還好好的,不敢報凶信兒,只說老太太身子骨不好,請梨花小舅舅回來。可是德州那邊兒的事兒,確是緊要關口,莫說是何舅舅不能輕易離開德州,那一省的官員,都不准擅離。來時,我也沒碰到孟府去報訊兒的,這還是到家中才知曉梨花姥娘……不若我現在快馬趕去,再去給何舅舅報訊兒?”

  何氏搖了搖頭,“辛苦你了,柱子,回家過年吧!孟家人已去了。梨花姥娘二月初八才下葬,文軒得了這個訊兒,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趕回來吧?”

  賀永年在一旁忙道,“是呢,娘,母喪丁憂。小舅舅得了信兒,定能趕回來的。”

  可李薇知道,那孟家人根本沒去德州。小舅舅多半兒是回不來了。

  轉眼出了正月,眾人一直等著的何文軒,仍是未有丁點兒消息,這期間,周濂又將秋生派了出去。

  天氣一天天漸暖,定好下葬的日子也一天一天臨近,李薇大舅舅氣得發瘋,暗怪何文軒便有天大的事兒,老娘都不在了,怎的還不回來?又私下與李薇二舅舅幾個商議著,是不是要下葬的日子再往後挪一挪。

  二月初三這日,武睿去鎮上買冰,李薇和春杏在東屋陪送孟顏玉,順帶照看兩個孩子。孟顏玉坐在炕頭深思了一會兒,幽幽的道,“梨花,把實情與你爹娘和舅舅們都說了吧。你姥娘這麼放著也不是個事兒。又叫大哥大嫂幾個心裡頭怨她,七七沒過,你姥娘也有知呢,說不得聽多了抱怨,在下也怨著他呢。”

  春杏並不知道外面的詳情,這幾天看何氏焦急上火憂心,也怨了何文軒兩句。此時聽孟顏玉話中有話,急了起來,“舅母,小舅舅到底有什麼事兒瞞著我們?”

  李薇看了看孟顏玉,忙按春杏的胳膊,“四姐,你別急!”

  這時武睿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她想了想,向孟顏玉道,“不若叫年哥兒和四姐夫來吧,到時候也多個人勸說大舅舅幾個。”

  孟顏玉點了頭。

  李薇出去呢武睿和賀永年進來。對賀永年輕聲道,“小舅母要與爹娘舅舅說實話。”

  賀永年頓了片刻,點頭,“也好。天氣漸暖,看好的日子將近,再多留姥娘,倒擾得她不安生了。”

  春杏和武睿面面相覷,孟顏玉叫幾人坐下,開門見山的將何文軒的實情說了,“他在那裡面兒若是得了信兒,也不知是怎樣的心如刀割呢。眼瞧著算好的日子就到了,以我之見,還是早入了土的好。入了土,你姥娘也得安寧,再送個信兒給他,他心也能安些。再者,鄉紳富戶們天天有人來,借祭拜之名,行賄賂之實,推來阻去也實在煩憂。以你小舅舅現在的情況,斷不以再沾染上一個擾民斂財的罪名!”

  春杏和武睿驚得好半晌沒說出話來,李薇和賀永年開解了一會兒。他和武睿去找李海歆李薇大舅舅幾個,李薇請了何氏與小姨和兩個妗子來。

  孟顏玉緩緩的將何文軒的事兒說了,何氏只覺頭頂有幾個春雷,轟轟隆隆作響,震得她雙目發直,口不能言,許久,她才不可置信的問道,“這麼說,文軒他下了大獄已有四五個月了?”

  孟顏玉點頭,眼圈微紅,卻反過來勸何氏道,“大姐,他現在沒什麼事兒,只是還不能出來。我不忍心看著大家這樣盼他。叫娘不安,也讓他在那裡面牽腸掛肚。”

  何氏抱孟顏玉哭了起來,道,“這樣的事怎麼不早些與我們說,偏你自己扛著……”

  李薇和春杏在一旁勸著,李薇小姨哭了一會兒,站起身子道,“我去和大哥說,不等他了。”

  何氏忙叫住她,“好好說,別讓爹知道了。”

  李薇小姨眼睛紅紅的走了。

  李薇大舅舅幾個也沒想到何文軒遲遲不歸,竟是這樣的事兒,一時間都怔住,又聽賀永年說他未定罪名,住的也不是牢獄,心中才安定一些。

  李薇大舅舅抹了下紅紅的眼圈,嘆道,“我只當他當官迷了心竅,不顧老娘了。罷了,早些送娘入土吧。”

  商定完畢,一家便緊著忙起來,二月初八,村郊柳色返青,李薇姥娘的棺柩入了土。這一天,一天家子老老少少皆著重孝哭送。

  ※※※※※※※※※※※※※※※

  幾天後,李薇一大家重回李家村。孟顏玉卻不打算再回京,要代何文軒為母守孝,照顧公公。

  李家姐妹四人,連李海歆夫婦,和丫頭婆子們,浩浩蕩蕩十來輛馬車從街上穿過,惹得李家村的村民們都嘆,李家現如今的大排場。

  李王氏一早起來,到村中小貨棧去買東西,被人拉住,在街頭與人說閒話兒,聽見有人驚嘆,轉頭望去,長長一大溜紅漆大馬車在村民們艷羨的目光中弛來,經過她身邊兒停也不停,徑直向村東而去。

  她不由黑了臉兒,街頭還有幾個挑事兒婦人,說些怪話兒,惹得她更加不快。拿了買了一包針線,掂著小腳一陣風的回了家。

  李海歆和何氏這近兩個月里,沒一天鬆快的,兩人也都上些年紀,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身上都倦得很,都靠在車廂里歇息,再者,心情也都極壓抑,哪有什麼心情往車外瞧,外頭趕車的小廝雖然有幾個見過李王氏的,也都知李家村子東頭,不妨她會在街中的小貨棧的那邊兒。

  就這麼著,李王氏便惱兒子兒媳擺譜,有意在外人面前給她難堪,那一長溜馬車竟沒一個人停下與她說話的,不但讓她借不著光,還讓人取笑了。

  回到家氣憤的向李家老二道,“你大哥大嫂回來了,去叫他們過院來!”

  李家老二因想要將蓮花送到汪府為妾,中秋時李海歆回來,被他狠狠的訓了一通,這會兒才不去討什麼沒趣兒,便不動。李王氏更惱,轉身喝斥春林,“你去瞧瞧,現在你們一個個都跟他一個鼻子孔出氣,不把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中!”

  李家老二心頭煩,站起身子晃著出了院子。

  春林媳婦兒在西屋向春林使眼色,叫他莫去。春林立在院中立了一會兒,還是轉身去了。

  何氏到了家,將孝衣褪去,只是這孝褲子一般的人家都是老娘下葬後,再穿幾個天,才會脫下,黃麻桑鞋更是要穿夠三年才許脫下。

  李薇看見,奇怪的問了一回,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講究,看看自己腳上剛換掉的鞋子,有些赫然。

  何氏慈愛的笑笑,招她走近,“不礙的,你是外孫女,挺著大肚子去哭她一場,就不枉她往常那般疼你。鞋不鞋的,不穿也罷。”

  李薇依著何氏坐下,勸了兩句,便摸著肚子向何氏笑道,“娘,我的這小包子,安生得很,這一個多月里一點也沒折騰我,將來呀,這個的性子定然比四姐家的那個好。”

  春杏在外面聽見,抱著女兒進來,瞪她,“我們家的性子怎麼不好了?”

  李薇正要說話,只聽外面有人喊“大伯娘”。

  春杏返身挑了簾,略皺了下眉頭,回頭道。“是春林!”

  李薇“咦”了一聲,“他消息還怪靈通呢,我們才剛到家呢。”

  外面春柳已在問春林什麼事兒。他說了句嬤嬤請大伯和大伯娘過去,便匆匆走了。

  李薇聽見眉頭一皺,嘟噥道,“她又有什麼事兒?姥娘家的事兒她又不是不知道,娘才剛回來,也不讓歇歇!”

  正說著,李海歆進來,“娘讓過去呢,不如我們現在去一趟吧。”因著梨花姥娘這事兒,今年年節確實沒給老李頭這邊兒用心準備。她又是大年三十去的,何氏與李海歆都在何家堡,這邊的禮節哪裡還顧得上。

  再有梨花姥娘去了後,李海歆在那邊象親兒子一般的忙活著,何氏也感激他,此時也不好說什麼反駁的話。不過是身上累些,忍忍罷了。

  何氏站起身子,“行,去看看吧。”一面說著,一面穿了大襖子,與李海歆兩個出了院子。李薇生怕李王氏又出什麼妖蛾子,向虎子打了個眼色,虎子飛快的跟著爹娘身後去了。

  李王氏派了春林去了後,自己坐在屋裡頭,想想今年過年時,老大一家兒兒女女女婿外孫子的一大群,都在何家堡聚著,周濂年哥兒睿哥兒還有幾個管事兒的,騎著高頭大馬,風一樣的從村子裡穿過,威風得很,惹得村民們更是嘆何氏的好命,女婿個頂個的好人才,家裡有了事,女兒女婿丫頭婆子下人管事兒一大群的幫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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