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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薇在感嘆的同時,突然思及遠在京城的何文軒,心裡霎時慌亂起來。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卻不代表她不知道,新舊皇權交替之際,將會面臨什麼樣的風雨。

  即使是沒有風雨血腥,新君與先皇的政令也不會全然認同,哪怕只是一個小小態度的改變,給如螻蟻般的百姓或者官吏們帶來的也是滅頂之災。

  心中這樣想著,卻又僥倖的想,何文軒不過是翰林編修,並非實權官職,即使是有影響,也不會嚴重到這般地步。

  先皇駕崩,對賀府的直接影響便是賀珺出嫁的日子不得不往後拖延。已滿二十歲的賀珺,先是因大少爺的婚期不定,不得不壓後,現在又碰這檔子事兒,也著實可憐。

  這一日午飯過後,麥穗將剛從旁處聽來的消息與她說著,“小姐,我聽說,喬姨娘聽到聖上駕崩的消息,當時就昏死了過去。被掐醒後,在院中好哭了一場,說是太太誤了三小姐。”

  李薇將抄好的經書合起,拿給她,“去放好。”

  然後站起身子,伸了伸懶腰,望著外面略有些陰沉的天空,一笑,“她們亂了便沒咱們什麼事兒。喬姨娘怪太太也不是沒道理。早先三小姐的夫家過來說,讓太太新添一間鋪子,另成親的日子提前些。太太不應,左推右推,鋪子只給了一間小小的,婚期也提前不得了。現在可好,這一守國喪,少說也要等三個月或者半年。三個月時間也許不算太長,可誰也難保這中間不再出什麼岔子。聽說三小姐那位夫婿的年齡也不小了。”

  麥穗回道,“是,是與姑爺同年的,生月還略大些呢。”

  正說著,桂香過來回,“小姐,咱們老夫人派人送信來,何家堡小姐外祖母一家過來了。”

  “什麼?”李薇驚喜的站起身子,“多早晚到的?都有哪些人來?”

  桂香笑著回道,“午時到的。說是小姐的大舅姥爺大舅母和小姐外祖母外祖父一同前來的。”

  李薇欣喜之餘,又疑惑姥娘家裡來人,是不是有旁的事。自她們搬到宜陽以來,姥娘一家來的甚少,大多是何氏與李海歆回去探望他們。

  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什麼原由,倒是往何文軒身上又深想了一會兒,仍是沒頭緒,便叫麥芽來,“你去回太太,我要回城西一趟,若太太問何事,你就原原本本的回。”

  麥芽應聲去了。李薇便開始換衣衫,過了兩刻鐘,麥芽回來,“回小姐,太太說,即是二少奶奶外祖母外祖父一家來,你便去吧。不過,那佛經也要緊,小姐早去早回吧。”

  李薇掃過她為之奮戰了近一個月的佛經,心中嗤然,世上偏有那一種人,壞事做盡,卻裝著一副慈悲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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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府中,李薇姥娘正與何氏高興的說著,“……文軒三十多歲才得一子,我在家裡不知謝了多少遍菩薩,一門心思想去瞧瞧。旁人家的媳婦生產時,都是婆婆在跟前兒張羅,他們心疼我年齡大路途遠,不讓我奔波。可我不去瞧瞧,放心不下。哎喲,我的小小孫子,也不知道長得是個什麼惹人喜歡的模樣……”說著已抹起淚來。

  何氏看著老娘花白的頭髮,老邁的容顏,自打年後至今,三個月多月未見,似是又蒼老了幾分,初下車時,眼皮半垂著,臉兒木木的,嚇得何氏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兒。一提到何文軒的,她又精神起來,樂呵的很,臉上的表情也生動了些。

  心頭一陣高興一陣酸,勸她,“梨花大舅大妗子說得對,京中路遠不說,現在又是國喪,總覺得外頭動盪得厲害,爹娘都這麼大年紀了,這一去千里的路,怎麼能讓人放心?文軒不是說了,等孩子大些,送他們娘兩個回來住些日子,有你親近孫子的時候呢再說,你若不放心,叫梨花大舅和大妗子代您二老去,把咱們這邊的心意送到,也是一樣的。”

  李薇大妗子在一旁笑道,“可不是。得了信兒後,我與孩子爹都這般說,讓傑兒和楓兒兩個趕車送我們去,把咱們這邊兒的禮節盡到。咱們家的家境在這兒,路途又遠,想必孟家是不怪罪的。可娘卻是執拗的很……”

  李薇姥娘打斷大兒媳的話,“禮不禮的倒是次要。要真說起來,禮節是給做給人看的。我是要親眼去瞧瞧我的小孫子……”

  李薇大妗子無奈一笑,向何氏道,“大姐,你瞧,我們這是勸不住,這才到您這裡來,您再勸勸吧。咱娘現在也是近六十五歲的人了,那麼遠的路,這身子骨怎麼能受得?再說就象您說的,又是這樣的亂時候……”

  李薇大舅也跟著勸道,“爹娘,小傑娘說的在理,你和我爹就在家等著吧。頂多再過一年,孩子滿了周歲,她們回來看您,那會您的孫子也認了人,會說話也會笑了,那逗著才樂呵呢。”

  李薇姥娘只是搖頭,出乎意料的固執,何氏也不想老娘如此勞累,剛勸了兩句,李薇姥娘突然急了,大聲道,“我都六十五歲了,還有幾天好活?當今聖上錦衣玉食的,不也才活到五十多歲?”

  何氏心口被這話刺了一下,臉色刷的一變,急得直說李薇姥娘,“您這是什麼話兒,身子骨好好的話,偏在我們面前說這樣的話,錐兒女的心。”

  李薇大舅暗嘆一聲,與何氏打個眼色,何氏便道,“娘,你先坐著,我去交待交待,你這一來,幾個外孫女都是要來的。”便跟著李薇大舅舅出了門兒。

  兩人拐到小偏廳里,李薇大舅一進廳中便紅了眼睛,略帶哽咽道,“大姐,這……”

  何氏看他這樣,心頭更急。直催他,“有話就說,你這是幹啥?”

  李薇大舅哽咽道,“咱娘……這幾個月來,咱娘象是糊塗了,性子執拗不說,還日日把這樣的話放在嘴邊兒,你說,這是不是,是不是……”說著已在偏廳中間蹲了下來,頭埋著,肩頭聳動。

  何氏唬了一跳,怔怔立住。好半晌找半扶著椅子坐了下來,聲音已是飄忽無力,“你,你說的是真的?早先怎沒送個信兒來?”

  李薇大舅舅道,“早先只當是她念文軒念得緊。哪敢往這方面想。再說哪有咒自家老娘的……可這回不一樣。真要應了她去京城,就怕萬一路上有個好歹……”

  何氏虛坐著,眼前的景物已花了起來。好一會兒,突然站起身子,朝著李薇大舅舅背上,重重的給了兩下子,紅著眼圈數落,“娘身子骨好好的,你這不是咒娘是什麼,你給我起來。待會兒幾個外甥女來了,可不准你露半個字兒。”

  李薇大舅舅站身子,抹了把眼睛道,“那是。我這裡心頭想的,連傑兒娘也沒敢說。可是,大姐,你一定得勸著咱娘,京城不能去。”

  何氏應了聲,“我知道了。”

  正說著,院門響了,何氏伸頭一瞧,卻是梨花已到了。趕忙說,“你擦擦淚兒,等會兒再出來。”

  李薇一下車,便見何氏從偏廳里出來,笑著叫道,“娘,姥娘大舅來是不是有什麼事兒?你也瞞得緊,偏不說清楚,害我一路擔心著。”

  何氏笑著招呼她,“快來,是有喜事兒你小舅舅家裡添了大胖兒子。這會兒已有半個多月了。”

  李薇一愣,登時眉開眼笑,樂了起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姥娘姥爺定是樂瘋了呢。”

  李薇姥娘在屋裡聽到,也招乎她,“梨花快來,讓姥娘瞧瞧嫁了人可瘦了。那姓賀的有沒有欺負我的乖外孫女?要是他們敢欺負你,叫你小舅舅替你出氣。”

  李薇聽姥娘的語氣不似往常,只當她高興壞了,連連附和道,“姥娘說得對,我小舅舅可疼我了,她們敢欺負我,讓小舅舅替我出氣。”一邊說著,一邊上了台階,一手挽著何氏的胳膊,一邊向正廳走去。

  踏進正廳的一剎那間,恍惚覺出何氏的眼睛有些不對,象是哭過了一般,遂笑道,“我娘定是高興得抹淚兒了。姥娘你抹淚兒了沒有?”

  李薇姥娘卻嘟噥了一句,“我好好的,你們抹什麼淚兒。”

  一句話,說得何氏驟然心驚起來,再看梨花姥娘已笑眯眯叫梨花上前,拉著她左看右看,末了十分滿意的點頭,“養得還好,象是沒虧著。”

  李薇也奇怪姥娘方才的那句話,不過卻是以為她沒來的時候,幾人正說著什麼事兒,才招來她這麼一句,便也沒多放在心上。笑嘻嘻的偎在姥娘身邊兒,說話逗樂。

  又問大舅母家中如何,傑表嫂楓表嫂可好等等。何氏見女兒笑得暢快,也跟著強笑了一會兒。便藉口去了後院,回到房間,拿帕子捂了嘴,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早先聽村裡的老人家說過什麼“露出下世徵兆”的話,還十分不解,現下卻有些明白了。雖是猜測,卻也是心痛萬分。

  不多會兒春蘭春柳兩個也都過來了。帶來三個小蘿蔔頭,春蘭春柳教他們叫曾外祖父曾外祖母老舅爺老舅奶奶等等,前院一片熱鬧歡樂。

  春蘭不見何氏,便問李薇,“梨花,咱娘呢?”

  正巧丫頭端茶過來,便道,“回二小姐,老夫人象是去了後院兒。”

  春蘭看看春柳,站起身子,“你陪著姥娘姥爺舅母坐坐。我去給這個小的換換衣衫,早上穿得厚了,這會象是冒了汗。”

  李薇忙跟著春蘭出來,悄悄笑道,“二姐,咱娘肯定高興狠了,到後院哭去了。”

  春蘭斜了她一眼,“就你鬼得很”又問,“最近在那府上如何?年哥兒有沒有使人捎信兒來?”

  李薇逗著春蘭家小兒子,故意嘆息道,“反正嫁人自然沒有自家好,不自在,日子過得也沒趣兒。早知道這樣,我便不嫁了,守在爹娘身邊兒一輩子……”

  春蘭罵她沒正形。

  姐妹二人說笑著到了後院,順著遊廊到何氏房外,何氏聽到外面的聲音,連忙收了聲。

  兩人推門進去時,正見何氏抹淚兒,哭得眼睛通紅,都失笑,李薇打趣兒何氏,“娘,我算是知道咱們家人一有喜事兒,便愛哭鼻子,原來都是隨你。”

  何氏強笑了下,瞪她,“嫁了人,嘴皮子愈發隨著春杏長了。”

  春蘭笑道,“娘去洗洗吧。這也算是咱們一大家子的喜事兒。我呀,好奇得很,小舅舅和小舅母那樣的兩個人,這生出來的孩子究竟是個樣子。說不得比梨花小時候更精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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