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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薇和春杏在院子裡東跑西跑,最後脫了鞋子,跳上木塌子,仰頭去看那棵高大的桂花樹。

  李海歆與何氏一進這院子倒愣住了,好一會兒,兩人才相視一笑。大武銀生幾個趕著牛車幫忙來送東西,一邊卸車,一邊感嘆,“年哥兒找的這院子好。收拾得也乾淨用心。”

  何氏原本略有不豫的心情頓時大好,拿了鑰匙開了堂屋門兒,正當門兒的布局與李家堂屋也差不多,中堂高腿條幾圈椅等等,不過都是現制的,紅木漆漆得油亮,襯著屋子裡亮堂了許多。

  地面是青磚鋪地,清潔得一塵不染的。何氏嘴角含笑,招呼春蘭和吳旭娘進來坐著歇歇,吳旭娘擺手道,“我沒事兒,坐車又累不到哪裡去。”又問春蘭累不累。

  春蘭笑著搖頭,摸著肚子,道,“不累就是他怕是知道要搬新地方了,高興得很,路上踢了好幾腳呢。”

  吳旭娘眉開眼笑的,拉她坐下。要去燒水,春柳抱著小虎子進了屋,他一下地就興奮的在屋裡亂跑,何氏一把拉住他,讓春柳去廚房燒水,她們這回來時,光吃飯的傢伙式都有一車子,齊全的很。

  春柳出了堂屋,往廚房走去,叫春杏李薇兩個,“別玩鬧了,快來幫著做飯。”

  兩人忙笑呵呵的下塌穿鞋,向廚房走去。李薇看院中幾人此時的神情,與來時的沉重的截然不同,個個臉上帶笑,一臉的輕鬆,心中突然很感激年哥兒,再沒有比到一個未知的地方,迎面而來的卻是這樣的乾淨清慡的居所,讓人心頭安定了。進院子的一剎那,她因為這院子裡的整潔和似曾相識的布置,而喜歡上這裡。

  廚房裡比她想像的明亮,前後各兩個大窗子,還有一扇小小的後門兒,象是通向後院的。

  李薇顧不得細看,一個箭步衝過去,打開那單扇木門,廚房後門兩階台階下面,從西屋山牆到院牆中間兒,是狹長的一塊地兒,目測最多有一分地的樣子,已經翻整好,澆了水。

  李薇叫春杏和春柳來看,兩人一看,都笑了,春柳說,“有這塊兒咱們也能種點菜,省點菜錢。”

  李薇深以為然。現在已經深秋,流民不斷,明年的年境到底如何,還不得而知。即使是在春天到來時,流民退去,於他們家而言,雞和雞蛋是全沒了,雖然賣得了不少錢,但是沒了源源不斷的進項,明年的收入就會減少,還有筍子能不能再醃,剩下的半大兔子能不能保住……

  春柳燒水,春杏和李薇把從車上卸下來的茶杯茶壺清洗乾淨,泡了茶。院中的幾人也把車上的東西卸了下來,李海歆請他們進屋歇歇。

  銀生幾個嫌屋裡擠悶,李薇便笑著說,“爹,要不給你們搬個小炕桌,你們到桂花樹下喝茶吧?”

  大武一聽,笑道,“好,好,就去桂花樹下。我聽大山回來說,年哥兒為了找這院子,可讓他跑了些時候呢。”

  何氏從牽著虎子的手,從屋裡走出來,笑著跟大武說,“今兒你也別急著回去。估摸著大山知道我們今兒到,待會兒該過來了。吃了午飯,你們爺兩個敘敘話再走。”

  大武應了一聲。

  春杏在廚房裡聽見,忙催春柳,“三姐,快去看看咱們都帶了什麼菜,咱們趕快做飯。”

  春柳看看她,笑了一下,知道她是猜大山若來,說不定年哥兒會來。便點頭去東屋找帶來的食材。李家這次進城帶的物件兒都是必須品,象被褥衣裳糧食油菜等,能多帶的儘可能多帶,至於一次沒帶夠的,李海歆趁著這些日子,趕車回去把那幾畝地種上,再接著往縣城裡拉。

  春柳找出半袋子大米,從裝雞蛋的瓮里取了十來個雞蛋,又有殺好的兔子和雞,從自家菜園子扒的菜,是何氏專備著剛到的這兩天兒吃的。怕初到這裡,買什麼都抓撈不著地方,東西又貴,白花錢兒還讓孩子們受委屈。

  李薇趁著姐姐們做飯,她娘和吳旭娘在堂屋說話的功夫,領著虎子,把東西屋和堂屋躥了遍兒,房中的家具擺設雖簡,但看起來都乾淨整潔,樂呵呵的逗虎子,“咱們的新家好不好?”

  虎子看也不看她,只顧在屋裡的青磚地上亂跑的。

  將近午時,有人敲院門兒,春杏幫著春柳添了柴,拉了小凳子坐在廚房門盯著院門兒看,聽見這聲音,一下子彈起來,往門口跑去。

  李海歆幾個也停了說話,往那邊兒看去。

  院門打開,進來的卻只有大山一個人,春杏不甘心的伸頭往巷子兩邊兒望了望。大山笑著,“春杏,年哥兒中午脫不開身兒。他說晚上有空的話,來看你們。”

  何氏從堂屋走出來,聽見這話,便笑笑,讓大山進來,“正好,飯快做好了,你陪你爹在這裡吃頓飯。”

  大山應了聲,又說,“李大娘,你們千萬別難過,他是真走不開。賀府老爺帶他去赴宴呢。”

  何氏拍他一下,“行了,我知道了不用你替他打掩護。”

  大山看何氏臉色還好,嘿嘿的笑了。與春蘭見過禮,看見春柳立在廚房門口兒,眼睛閃了閃,也笑著過去打招呼行禮,又問候吳旭娘。

  一圈子人看他行事有度的模樣,都笑了起來。

  一時飯桌擺了起來,李海歆與男人們在堂屋用飯,何氏便與吳旭娘幾個在西屋用飯。

  今兒春柳因想著年哥兒,準備的飯食倒也豐盛,吃完午飯,大武幾個要回去,吳旭也要跟著回去。

  何氏嘆息,“你這孩子犟得很回去了,若是有人偷魚啥的,千萬可別跟上次那樣跟人對打起來。他們現在都是十來人集成一群的,白丟東西不說,再傷著你。”

  吳旭應了聲。

  李海歆則說,等春桃一家來了,這邊有人照應,他就兩頭跑著,讓吳旭有什麼事兒,別衝動,多跟李家老三商量商量。

  李薇暗笑,三叔是有名的急性子,若是吳旭被人搶了東西,去找他商量,他肯定就一個字:打。

  大山聽說春桃一家要來,笑呵呵的說道,“年哥兒知道了肯定高興。他總說跟春桃姐可有幾年沒見了。”

  送走這些人,便開始收拾房間。大山下午沒差事在身,便留下幫忙。

  春蘭拉何氏到堂屋裡間兒,從她們帶來的小包袱裡面掏出三吊錢兒來,笑著,“我婆婆非讓我把飯錢交給娘。我也覺得該交。”

  何氏嗔她,“你婆婆跟我生分,你也生分?快給我收回去。”

  春蘭笑笑,把錢放到桌邊的小紅漆櫥櫃裡,直起身子道,“反正還是娘給的錢兒再給你,我們不還是白混飯?”

  何氏也笑了,嗔她,“白讓我得了要女兒飯錢的名聲。”

  春蘭笑笑,又說,“我婆婆的意思,是頭幾天先在一塊住著,若是看著下面鬧得厲害,時間長,想單尋個小院子呢。”

  何氏把眼一瞪,“你婆婆要強也得分個時候,你這大著肚子,旭哥兒不來,兩個女人家的,誰放心得下?”

  正這時,李海歆進了堂屋,一邊跟何氏商量,“孩子娘,春桃一家過幾日就到,這會兒大山有空兒,我跟他,先去附近轉轉,尋尋看有沒有合適的小院子。”

  何氏應了聲,從裡屋出來,把春蘭的話說給李海歆聽,“你讓你爹說說,你們這能不能出去住。”

  李海歆眉頭皺起,“你大娘一家子是人多,又有石頭爹娘和石頭在,你這是湊什麼熱鬧?”

  何氏又瞪了春蘭一眼,進屋取了錢給李海歆,又叫春柳過來,“你和梨花春杏三個換住西屋,讓你二姐和你嬸子住東屋。你們先去幫著收拾收拾。”

  春柳把虎子交給何氏,拉著春蘭,笑道,“快走吧,大小姐,今兒我們三個都是你的苦力。”

  吳旭娘在一旁笑道,“沒多少東西,我自己收拾就成。”

  李海歆拿了錢兒,與大山出了院子,大山指著主街對面的巷子,說,“李大伯,上次我找院子,在那個東門兒胡同里還找著一家兒。院子沒這個大,房子也這沒個新,也是三面有屋的,對了,還有一樣兒,院中沒井,他們吃水都是到鄰家去挑。只是現在進城的人特別多,也不知道那院子賃出去了沒有?”

  李海歆便說去瞧瞧。

  兩人過了主街,進入對面的巷子,剛走了幾步,李海歆恍然大悟,“這個就是東門巷子?”

  大山笑著,“是啊。”回身指著剛出來的巷子,“那個就叫西門巷子。這兒離主街不算遠,從這巷子穿過去,再往南,有個菜市,米麵油菜那裡都有賣的。步行過去也不遠,頂多一刻鐘就到。”

  李海歆到新地方少有的迷惑轉向的,可今兒來的時候,心裡頭墜墜的,有些心不焉,一路上也沒細看,這會兒倒是注意到了,那個叫周濂的酒肆少東家正是住在這東門巷子裡。

  大山領著李海歆到了他說的那個院子跟前兒,看上面賃房的告示還在,便笑了,跟李海歆說,“李大伯,你看這院子咋樣?離你們那兒也不遠,來往也方便至於水麼,往東邊兒有戶人家兒,他家的水井隔在院子外頭,專供沒水井的人家挑水。”

  李海歆掃了眼院子,順著大山手指的方向往東邊兒看,一眼看見她大約幾百步的距離開外,有一戶人家,青磚院牆格外顯眼,他認出是周濂的家,暗笑,與這位姓周的倒也算是有緣。

  至於這院子,李海歆本就想著是暫避,也不一定要多好的,兩家離得近,倒是最重要的,當下跟大山說,“這家兒的人現在哪兒住?咱們進去院去看看吧。”

  大山點頭,便領著李海歆去原先介紹院子的那個牙行。

  待到那牙行一問,原來一月只要一吊錢兒的院子,現在漲到兩吊錢兒,李海歇嚇了一跳,“怎麼這麼貴?”

  那牙儈笑著向大山說,“這位小兄弟,你原先那個院子契約簽得早,現在,你滿城打聽打聽,都漲了而且這個價兒,只會漲不會落。”

  說著又往門外街上一指,“你們瞧瞧,這逃荒的愈來愈多,聽說錦陽那邊兒都暴*了,人都往裡城裡走,這房價兒能不漲麼?!”

  大山皺眉往外面兒掃了一眼,看著李海歆輕點下頭。

  李海歆怎麼也不接受這二吊錢的租金,一時也猶豫著。在心裡盤算了半天兒,抹了,一咬牙,對那牙儈說,“行,我們租下了。”說著,他想了想,“就按半年租吧。”

  半年過後,正是來年二月中,到時候這逃荒的估計也就散了。

  大山嘴張了張,象是有話要說,卻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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