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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薇以為他是要斥責自己吐了粗口,誰承想卻是這話。鬆了口氣兒,笑著,“二十兩銀子呢,誰不喜歡?”

  佟永年聞言手勢一松,嘴角勾起,落筆寫了幾個字,才突然抬手,輕敲了她一下,“讓娘再聽見你罵人,看不揍你”說話到最後,嘴角的笑意已擴得極大,李薇莫明其妙的看著他,怎麼好端端的笑得象個傻子?

  她揉了揉額頭,轉身去提小泥爐上的銅壺,又拿了條几上的一個雪白茶罐子,笑著,“去你舅舅家一趟,咱真賺了。這龍井可比咱娘買的二十文一兩的茶好喝多了。”

  佟永年也停了筆,依在當門的桌子坐下,含笑,“嗯,什麼時候想去,咱們再去。”

  李薇搖搖頭,“蕊兒記恨上我了。我才不去。”

  佟永年看她皺眉子又搖頭的模樣,呵呵笑起來。李薇沏了兩杯茶,推到他跟前兒一杯,自己也抱著杯子坐了下來。

  看看院中屋蔭還很長,想了想便把頭伸得長長的,說,“趁你今天高興,我問你個事兒行不?”

  佟永年看她說的正重,沒來由的一陣緊張,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才輕點頭。

  他的緊張模樣讓李薇也緊張起來。為難的抓抓頭髮,不知該不該問下去。可總避著也不是個辦法不是?

  把心一橫,“那個,年哥兒,你是不是很恨賀府?”

  佟永年一愣,握著杯子的鬆了下,又猛然緊握。

  李薇看他手背上青筋暴起,立時覺得自己真是做了壞決定,不該因為爹娘都含糊不清的迴避,他從來不提,認為這個是膿包,若是不擠爛挑破,悶在心裡總會慢慢的擴散……與其這樣倒不如主動挑破的好……

  她把小臉兒挎著,無精打彩又深深懊惱的坐在那裡,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話。

  “嗯。”就在李薇快要抗不住這長久的沉默時,對面響起他輕輕的聲音。

  李薇豁然抬頭。

  佟永年伸手撫著她發頂,扯出一抹笑意,“現在可以提了,我沒事兒了。”家人的故意迴避,他怎麼不知,過去六年,每到清明中元時,去上墳回來,幾個姐姐都會拋下活計,強扯著他說笑玩鬧,這些心意他怎麼能不明了。

  他雖然笑著,可李薇卻不敢再問了。在心裡把自己罵了千百遍兒後,一口氣喝乾杯中的茶,豪氣沖天的說,“年哥兒,將來我會掙多多的錢給你,咱把那個賀府踩在腳下,那個什麼石夫人喬姨娘孫姨娘統統拉去砍頭。”

  佟永年先是笑著,聽到這兒,突然愣住,“你怎麼知道的?”

  “什麼?”李薇也愣了。

  佟永年雙唇微啟,緩緩的說著,“大夫人,喬姨娘,孫姨娘,趙媽媽,許媽媽,小紅、寄秋、寄春……”

  “什麼?”李薇還是愣怔。

  “是這些人害得我母親猝然而亡……她本想買塊田請咱爹咱娘幫著種呢……”

  李薇愣怔下,才想起當年可就不是他親眼看見這些人害了他的母親?

  眼突然濕濕的,佟永年卻笑了笑,拍她的腦袋,“都過去六年了,哥哥沒事了……”

  李薇在心裡嘆著,可不,往前就是第七年整了……突然覺得氣氛與她想像的有點不一樣,她本想打諢插科的把這事兒說了,略舒一下他的心結。自從宜陽回來半月有餘,他的心情一直不怎麼好。雖然在家人面前兒也笑著,可總讓人能清晰感覺到那笑的背後埋得深深的悲憤,或者叫恨意。

  她爹娘私下裡嘀咕過幾回,連小四姐春杏都看出來了。她才趁著今日爹娘們都去旁邊的兔子舍里忙活,找了這麼一個空兒想開解,沒想到開解不成,自己反倒先……

  當下低頭揉了揉眼睛,跑過去拉他,“我們去看看竹林子裡的筍子冒頭了沒吧?啊,對了,還有上次你說佟舅舅說要做筍子生意的事兒,是真的嗎?那個村子在哪裡,好不好找?不如我們等你下個常休日讓爹娘帶著一塊兒去看看吧……”

  李薇不由分說的拉起他往外走著,嘴裡嘰哩呱拉的說著。

  佟永年任她拉著,嘴角含笑,“舅舅是說過那個村子有竹林子,不過說合夥做生意的話,我是騙你的。”

  李薇仰頭皺了皺鼻子,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佟永年又伸手去揉她的腦袋,李薇偏頭躲過。“那我們也等你下個常休讓爹娘趕車一塊兒去找找。若是有筍子,咱們雇些人挖,咱們村子裡就咱家這片大竹林子,旁的都臨著河長得零零碎碎的,加起起來也沒多少。……等筍子醃好了,就讓佟舅舅幫著在宜陽縣找個買主,聽說賀府也有酒樓生意,咱們的筍子就不賣給他,專賣給他的死對頭,氣死他們”

  佟永年點頭附合,“嗯,好,氣死他們。”

  兩人路過自家兔子舍,何氏與李海歆並春蘭春柳春杏和老三媳婦兒大武媳婦兒在裡面忙活著清兔子糞,看見問幹啥去,李薇笑嘻嘻的說找去筍子。

  何氏看佟永年臉兒的笑意似是展了些,心頭高興,也不多說,讓他們去玩兒。

  其實李薇明知道這會兒不會出什麼筍子,不過是藉口拉他出來散心罷了。兩人順著林間被行人踩出來的小道兒,走了一會兒,許氏從對面過來,一見他倆就笑呵呵的,“梨花,挖筍子呀。”

  李薇搖頭,“不是,玩兒呢。”

  許氏不信,“竹林子裡有啥好玩的?”

  李薇不想跟她多說,就說,“年哥兒寫字累了,就出來轉轉。”轉到道路側邊,給她讓路。

  許氏卻不走,看看佟永年,又看看李薇,抄在袖子裡的手抽出來,揉揉了鼻子,說,“梨花啊,你們家醃筍子是咋醃的?咋醃得那麼好呢?你教教大嬸兒吧。你春峰哥往前該娶媳婦兒,我得給他存個娶媳婦兒生娃兒的錢……”

  李薇氣哼哼的不想理她。第一次趁她們家沒人拿兩隻小兔子回家,沒養一個月,就養死了。第二次厚著臉皮上門兒拿著三嬸兒做比較,讓她娘再給一對成年兔子,娘說不給,爹非要給,兩人為這事兒還生了一場的氣。

  誰知道她家的小蓮花喜歡抓兔子尾巴玩兒,母兔子老受驚,把剛產下的小兔子一個個都咬死了。連下了三窩,僅成活了兩三隻兔子。她見三嬸兒家的兔子養得好,便四處說爹娘把養兔子的決竅說了老三家,沒說給她,故意讓她養不成等等。

  李薇低頭想了想,就跟她說,“那是佟舅舅從海外帶來的方子,不許我們外傳。再說了,林子就這麼大點兒,筍子你們挖走醃了,我們醃啥?佟舅舅還指望著筍子賣了錢,給年哥兒買筆買紙,明年還要考秀才呢。”

  許氏不妨她說的這麼直接,登時叫將起來,“哎呀,你個小梨花,你還怪護食兒呢。”

  咦?李薇本已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笑著,“大嬸兒,你不護食兒,你從娘家學的那個提花織布的手藝咋不教教我四姐呀。”

  “咦,那個咋能隨便教呢?那個可是春峰大姨家大妞兒在老外面兒學的新花樣式,俺還指望著給春峰春林多賺錢娶媳婦兒呢。”

  李薇笑嘻嘻的說,“看,獨門的手藝你也不想傳吧?”說著,她擺擺手,“咱們兩家正好,你不教我四姐,我們呀也不教你。扯平”

  “梨花好利的小嘴兒”待許氏氣急敗壞的走遠了,佟永年才笑著拍拍她的頭。

  李薇搖頭笑嘻嘻,“哪有,三姐天天說我蔫兒呢。”

  待他們轉了一圈兒回家,何氏與李海歆等人已清好的兔子舍,正在院中坐著說閒話。

  大武媳婦兒笑著,“你們家比春柳還厲害的那個回來了”

  李薇見眾人笑著看她,心知許氏方才路過時,定然向爹娘嘮叨告狀了。只是笑嘻嘻的不說話。

  眾人說笑了一會兒,大武媳婦兒又問佟永年些鎮上學堂的事兒,何氏詫異的問,“咋,想讓大山去鎮上讀了?”

  大武媳婦兒撲著衣裳說,“在前王村都讀四年了,去年他嬤嬤鬧著非不讓讀。大山心頭也不快活,在家呆了一年,啥手藝也不想學,啥活兒也不想干,見天兒悶在家裡,我和大武愁得很反正離他說親也只有兩三年了,頂多也就再供他兩三年兒,能考出個名堂最好,考不出來呀,他成了家後,老婆孩子張口要飯吃,他還真能不動彈?”

  何氏笑著,“現在送鎮上學堂也不晚。文軒還不是十四歲上才去的鎮上?”

  大武媳婦兒笑著,“哎喲,誰能和何老爺比呀,那可是天下的文曲星下凡”

  何氏站起來去拍她,大武媳婦兒笑咯咯的站起身子,往外走,“行了,我也該回家做飯了。回去也跟大山說說,讓他樂呵樂呵。”

  王喜梅拍著三歲多的小春明,說,“讓你爹也加緊干,將來也供我們春明上學。”

  春明乖乖的坐著,頭也不抬的啃點心,點心沫子糊著口水,把小手上沾得到處都是粘糊糊的。

  何氏笑著,“春明這小吃相多象梨花小時侯。”

  李薇被她娘說的一抖。人家長滿牙就不流口水了好不好。忙扯著佟永年進西屋,“年哥兒,你來幫我看看這裡做何解?”

  兩人一進屋,春蘭和春柳去準備做午飯。春杏又跑屋裡去擺治她的新衣裳邊兒。

  王喜梅瞄了眼廚房,低聲說,“大嫂,春蘭往前也整十六了吧?”

  何氏點點頭,“可不,五月里生的她。”

  王喜梅又往那邊兒瞄了一眼,悄悄的說,“我大堂舅的姨家表弟是咱們鎮上的,家裡開著一間糕餅店,生意也算紅火,聽說一個月有也個四五吊錢兒的贏利。他家有個老三,現年十七歲,十二歲前念過幾年書,後來就在家裡的糕餅店裡幫工,現在小小年紀,手藝快趕上他爹了。人長得也清俊,個頭比春桃女婿稍低那麼一點點,人也白淨,性子也怪好,不大愛說話。家裡頭有五間正房,東西各三間,房子都新得很。我覺著這個人的人才和春蘭怪襯,只是有一點兒,老大老二沒分家,都在糕餅鋪子裡幹活兒……”說到這兒她惋惜的嘆了口氣兒。

  何氏一個聽這個,也跟著嘆了口氣兒,笑著,“喜梅,你費心了。這事兒我記著呢,抽空咱們去鎮上訪訪,看看這人才倒底咋樣。”

  說著又嘆,“你是沒閨女不知道這心吶,怕家窮孩子去了受委屈,又怕婆家事兒多,更受委屈,最最怕挑來挑去,給她挑個不成用的人才,這後半輩子可不就全毀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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