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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海歆回頭笑笑,“好,好,彆氣,我不說了。再說,文軒現在九山做得不也挺好?”

  何氏又一個瞪眼,“好,有多好?離家幾百里呢。”

  正說著,停在城門外的一輛馬車朝這邊行來,剛一停定,裡面的人就叫著,“可是表少爺?”

  李海歆忙下車。

  馬車停定之後,從裡面鑽出個鬍子花白的老者,李薇認得出來,正是到過她們家的老張頭。

  現在看起到倒比初次到他們家臉色更紅潤,雖然是一身藍色素麵短衫,卻也能看出是精細棉布製成的。

  想來,佟永年舅舅這次出海歸來,又帶來不少好東西,掙得不少錢財,而老張頭在佟家的地位應該是不低的。

  李海歆與老張頭見過禮後,他忙過來給佟永年行大禮。路上風寒,李薇和佟永年被何氏裹在薄被子裡呢,起身不及,連帶她也生受了老張頭一個大禮。

  幾句寒暄過後,身後又行來一輛更為華麗的馬車,綢子夾棉繡花門帘,茶木色車體,車窗上雕著精細的萬字窗格。

  何氏李海歆推讓了幾下,便下了牛車,上了馬車。

  老張頭坐在前面兒,隔著車簾一句句說著佟維安如何想念表少爺,柳氏如何歡天喜地的張羅著掃院布置房間,盼著他來。

  佟永年淡笑著,時不時回以嗯聲。並沒有幾年不見的驚喜,反倒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是正月十三,雖然離元宵還有兩天兒,街上的人流卻不少,熙熙攘攘的,李薇幾次想挑簾看往外面兒看,卻又怕讓人瞧見,笑話她是個土包子。便端坐在錦布軟底側凳上做乖乖女。

  “哎,我跟你說,今年看燈一要定去含英街,賀府的賀老爺病癒,聽說今年賀府要大放焰火以示慶賀,還有從江南、京城搜羅了許多花樣新奇的花燈。賀府大少爺也放出話來,今天賀府出的燈迷,能破迷者,一人賞一盞燈,還另有一兩銀子的賞錢……”

  馬車被人流所阻,剛一停定,車窗外傳來幾人的閒談。

  這人的話音一落,另外幾人齊齊發出驚嘆,都贊賀府的大手筆,又笑著叫嚷,十五那日定去碰碰運氣,說不定能撞大運,掏碌幾兩銀子花花。

  聲音傳到馬車之內,李薇立時感到車箱之內氣氛一滯。李海歆與何氏對視,又小心看向佟永年。

  他嘴角仍是一抹淡笑,可坐在他身側的李薇,卻能感到他寬大長衫下緊繃的身軀所散發的凜冽氣息,連帶放在側凳上的手,五指微曲,將錦褥子抓起幾道痕跡。

  李薇無法體會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被掃地出門之後,親生母親又被人所害,在他在心底留下的創傷。所以不知道如何能消減他心底因乍然聽到“舊仇”消息而帶來的衝擊與憤怒。

  悄悄的把小手移過去,蓋在他微張的五指之上。甜甜笑著,催老張頭,“張老伯伯,咋不走了?”

  車簾外傳來老張頭恍若初醒的聲音,帶著一絲慌亂,“走,走,這就走。小姐可要坐好了。”

  李薇故意捂嘴笑著,“娘,張老伯伯真有意思。叫我小姐呢~~”

  何氏回神,笑罵她,“哪家兒有你這麼野性的小姐?”

  佟永年被蓋著的手微微動一下,手上的力道卸去,嘴角含笑,“梨花可不就是我們家的小姐麼?”

  李薇又咯咯笑著,“那小四姐就是梳洗丫頭。”

  何氏撲哧一聲笑了,伸手拍她打一下,“叫春杏知道,看不插你滿頭的花兒。”

  馬車轆轆行著,在李薇故意東拉西扯之中,終於到了佟府。直接從正門駛進院中,一直到二門處才停了下來。

  老張頭跳下馬車,立時有三四個丫頭小子圍過來,放了矮凳,口稱請姨太太姨老爺表少爺表小姐下車。

  李海歆帶頭兒下了馬車,這時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迎上來,笑呵呵的拱手行禮,“姨老爺姨夫人表少爺表小姐一路辛苦了。我家老爺夫人正在廳里候著。”

  李薇沒錯過旁邊幾個丫頭小子在看到他們時發出的細微吸引聲,以及用眼角餘光捕捉到的,他們臉上的驚訝和一閃而過的……嘲諷。

  李薇哼哼著,光為了今天的衣裳可花了家裡不少錢呢。

  手上一熱,入目是一雙纖長白晰的手,李薇抬頭朝他笑笑。佟永年也笑。又對李海歆何氏說,“爹娘,咱們走吧。舅舅舅母該等急了。”

  佟府管家和隨後趕來的婆子忙引著眾人往內院走。

  一路穿廳過院繞廊,李薇只覺滿眼的紅色,四處可見火紅的燈籠,又是朱紅的油漆連廊門窗以及猩紅的夾板門帘。

  “年哥兒,快起來!”進了正屋,佟永年跪倒下拜,佟維安與柳氏連忙上前,一人扶一隻胳膊將他扶起,柳氏抹著淚兒感嘆著,“這孩子,一轉眼兒就長這麼高了。”

  佟維安眼圈微紅,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下,笑著,“好,好”又向李海歆何氏拱手行禮,“年哥兒多虧有大哥大嫂的照拂。”

  李海歆何氏忙起身還禮。

  柳氏在一旁擺手笑著,“讓我說,都別這麼多禮節,沒有生分了。”又朝佟維安笑著,“老爺若是感激李家大哥大嫂,多留幾日,好生招待才是正理兒,弄這些虛的做什麼?”

  廳里只有兩個年約十七八歲的丫頭,並兩個四十多歲的婆子。這四人李薇在佟氏的三周年祭日上都見過,應當是近身心腹之人。忙給各人添了茶,與另兩個婆子在一旁答話兒,“夫人說的正是。”

  佟維安自責兩句話,連忙留人。

  李海歆何氏本想說家裡地里一堆的活計,不能久留的話,卻見佟永年眼睛盯著地面兒不語,猜測他是想多留幾日,便笑著應下了。

  外面進來了兩個婆子,抱著兩個竹編的長方型盒子。何氏忙站起來笑著,“我們家裡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這是些農家裡產的,不值什麼,拿來給你們嘗嘗鮮兒。”

  柳氏也忙站起來道謝,又嗔怪,“李大嫂外道了,請你們來玩兒,誰叫你們備東西來著?”

  柳氏的貼身丫頭依冬上前來,取了禮單讓柳氏過目。柳氏看這禮單上字跡清俊飄逸,贊了句,又問,“可是年哥兒的寫的?”

  佟永年含笑應了一聲。

  柳氏誇讚,將禮單轉了一眼,遞給佟維安,笑著,“你也瞧瞧咱年哥兒的字兒,可比你寫的強出許多。”

  佟維安接過,一面看字跡,一面又詳看了禮單內容。有風乾兔子六隻,點心六封,秋糧新下的苞谷糝子、新小米新綠豆各有二十斤,另有些農家地瓜小食,咸雞蛋之類的。

  笑著,“年哥兒字確定比舅舅的強些。”又與李海歆說了一番客套話,責怪不該帶麼些東西來。

  眾人又敘了些路途勞累的閒話,柳氏便請他們先去客院洗漱休息。

  這邊兒人一出去,柳氏就嘆了口氣,擺手讓依秋依冬兩人出去,到門口看著些,才說,“佟富今兒回來說,賀府的老爺好了你說他會不會起了找年哥兒的心思?”

  佟維安冷哼了聲,臉若寒潭,“好了才好病好了,我才替好姐姐討公道。賀府第一個對不住姐姐和年哥兒就是他剩下的人一個也別想跑。”

  頓了頓又說,“他好了也好,沒好也好。年哥兒終是要回去的回去把該屬於他的東西拿回來,由年哥兒親手給姐姐討了公道,姐姐在九泉之下才能含笑。”

  佟維安冷笑著,他在佟氏三周祭日後再次出海,為的就是在財力上能夠與賀府做抗衡,這次販回的貨物或運進京中販賣,或在州府販賣,都能賺得一大筆銀子。有了這些錢財做底子,年哥兒有他做後盾,不信他爭不過賀府那個糙包敗家子大少爺。

  只要年哥兒做了家主,賀府那些作過惡的人,一個也跑不掉。

  柳氏擔擾的看了丈夫一眼,滿心的話,卻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半晌,憂心的嘆了口氣兒,“賀府雖不是本地老戶,好歹也有兩代人的積澱,官場商場都有不少的關係。你行事小心些,別讓人家現在就盯上了。另外,我聽方夫人說,賀府大少爺這大半年來見天兒往錢知縣府上跑,她說呀,賀府正百般想與知縣大人做親家。”

  佟維安從沉思中回神,冷哼著,“親家?我看純屬做夢賀府是個什麼身份?祖上雖了做了官,可惜是個不能蒙蔭的四品小官兒現在他們只不過一介商賈。錢知縣與他結親能得多少好處?怕是將錢小姐許給薛知府做個偏房,也強過一個商人的正妻。”

  柳氏又嘆了口氣,“許是錢知縣圖他家的錢財支持呢?”

  佟維安悶坐了一會兒,豁然起身,“我不會讓賀府如願若論錢,賀府有,咱也有。”

  柳氏無奈笑笑,“行,你說怎樣就怎樣。只是有一點,賀府夫人石芳娘家嫂子有一個兄長在州府是個什麼官兒,還有一個弟弟在青蓮縣做典史,喬姨娘似是有個什麼表親,一年前使了錢擠走了李大嫂的弟弟何文軒,在咱們縣衙做了主薄……他們官兒雖不大,可有的是門路還有他賀家老大賀蒙,也是個混不拎的人物,你可得小心些。”

  佟維安點頭,“這些我知道你放心,我雖恨賀府,也不會莽撞行事”頓了頓又嘆息懊惱,“若當時我在,便是用上千兩銀子,也不能讓賀府將李大嫂的弟弟擠走,這可是年哥兒日後的仰仗。”

  柳氏也嘆。

  這邊李家四口被帶到佟府東跨院之中,裡面早有兩個大丫頭,兩個小丫頭並兩個婆子候著,一見四人進來,齊齊跪地行禮。

  何氏慌忙擺手讓人起身。

  領路的婆子指著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頭,對何氏說,“姨太太,她叫依夏,這個小依春,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吩咐她們。”

  何氏忙點頭。

  依春依夏兩人又過行禮後,便領著小丫頭婆子自去澆水奉茶。

  何氏略顯不自在的坐在主位之上,與李海歆笑著,“咱又做一回土包子進城。”

  李海歆也笑,“可不是呢。年哥兒舅舅家跟咱們家一比,可真是天上地上。”

  李薇眼睛正骨碌碌瞄著屋裡的擺設,聽見這話,踢著兩條小腿,笑咯咯的,“娘,上次是誰說來著,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糙窩。佟舅舅這裡雖好,可沒咱家自在”

  說著又笑嘻嘻的轉頭,問佟永年,“年哥兒說是不是?”

  佟永年伸手拍下她的頭,笑著,“梨花的胸襟堪比聖人。”

  李薇撇嘴,小老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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