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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放過一絲情緒。

  憤怒、慌張、急切,好似還有一絲心虛。

  「方愛卿,是不是攀咬朕自有主張,還是你要教朕審訊?」

  神宗冷下聲音,明顯透著不悅。

  方徵音登時煞白了臉。

  「說吧,第三個人是誰?

  說得好,戴罪立功,朕或許能考慮留你一命。」

  第169章

  只兩個名字, 顯然沒教皇帝滿意。

  他微微壓下嘴角,「怎麼,最後一人你是還想繼續瞞著?」

  柳巍急出一腦門汗。

  這第三人……可是他最後的底牌……

  他抬眼再覷神宗。

  如果就這麼輕易交代, 他今日必死無疑。

  若是不交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皇帝眼中耐心亦將告罄。

  左右都是一個死。

  柳巍把心一橫, 抖著手就要起筆。

  一道長橫才落下,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報。

  「陛下, 不好了,太醫院那邊來報,說……說泰王……他不行了!」

  完了。

  柳巍腿一軟。

  他最後的底牌, 還沒亮就廢了?!

  神宗臉色一凝, 渾濁的眼球微微顫動。

  年前泰王就已不大好, 凜冬寒意又加劇他內腑的衰朽。

  神宗知道, 這一天快了。

  但他沒想到,會這麼快。

  老來孤獨, 他越發覺得血親可貴。

  對這個唯一的胞弟,他的感情亦十分複雜。

  再顧不上坐山觀獸斗,他在留仁攙扶下, 匆匆起駕趕往泰王府。

  「高尚書,這裡便依律處置吧。」

  至於最後一個名字……

  寫不寫,還有什麼意義呢?

  永泰二年,上巳日,大寧唯一的親王寧權薨逝。

  帝悲慟不已, 賜以國葬,特准入北壽山皇陵安寢。

  葬禮隆重, 舉國禁宴樂七日。

  神宗臨朝以來,也第一次罷朝七日。

  御書房裡, 神宗一身素服。

  他臉色煞白,靜靜望著御案上的一頁殘卷。

  那日寧權強撐著一口氣,見了他最後一面。

  他的弟弟,一生盡毀於他和周月之手。

  臨死前,卻能心平氣和喚他一聲「二哥」。

  「我是不是要去見爹娘和大哥了?」

  饒是鐵血無情如神宗,聞言也不免悲從中來。

  寧權是老來子。

  可太祖並不溺愛,自他能走路起,就開始學習騎射功夫。

  他和寧樞,都被太祖當做帝國戰神培養。

  太祖屢次耳提面命,叫他二人日後務必襄助兄長,盡心鎮守邊疆,保寧家天下百世不易。

  寧權也不負父兄威名。

  弱冠之年才入西北軍,就成為西域蠻族聞風喪膽的殺神。

  不久高宗病重,他奉詔回朝,自此如雄鷹折翅。

  一輩子再也沒有機會逃出金陵皇城的高牆。

  「二哥,其實我不怪你。」

  寧權扯開嘴角,慘白凹陷的面頰上,詭異地滲出一抹殷紅。

  是迴光返照。

  他說話的力氣也足了些。

  「我知道,那妖婦以毒制我,是你的意思。」

  他垂在床邊的指尖動了動,「我也知道,你知道我顧命的身份。」

  神宗壓下嘴角,靜默不言。

  「這麼多年,你只幽禁,而不動手……

  真真是熬得一手好鷹。」

  「……」神宗沒想到,他竟如此通透。

  「所以你寧可苦熬三十六年,也不肯露一絲馬腳向另兩人求助?」

  寧權眸光渙散了些。

  他們彼此互不知曉,又如何求助?

  一陣極致地痛楚襲來。

  可他卻連佝起身體減輕痛楚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答應過大哥……咳咳咳……」

  無數鮮血湧出,阻沒了他尚未說出口的話。

  神宗陰沉著臉,上前扶起他,任黑紅的污血染透胸前金色盤龍。

  待那股污血吐盡,寧權才緩緩繼續。

  「我答應大哥,要護著霖兒。」

  「可雲兒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他眼中乾澀,卻恍惚感覺一滴水墜了下來,替他潤了潤。

  他疑惑眨眼,有水痕順著眼周枯槁的溝壑滑下。

  他才五十出頭,卻早被磋磨的垂垂老矣。

  「手心手背都是肉,誰又能想到,最後手心手背都只剩累累白骨?」

  說著,他顫巍巍取出他藏了一輩子的絹布,緩緩在神宗面前攤開。

  黑金彩線以繁複的工藝繡出雲龍在天紋。

  內里是蒼勁有力的高宗絕筆。

  正是那封誰也不曾親見、神宗窮極一生都想盡毀的遺詔副本。

  只要毀掉它,死無對證,再從北元手中奪回太祖也不曾得到的傳國玉璽,他的兒孫便可名正言順即位,誰也再說不出一個「不」字。

  可惜泰王手上的,只是其中三分之一。

  最為關鍵的那句,百年之後還政於懷仁太子,並不在其上。

  神宗也不知自己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二哥,我本可以縱馬邊疆,封狼居胥立不世奇功。

  再不濟去某處就藩,也能成就一番事業,青史留名。

  是你為一己之私害我至此,你可曾……悔過?」

  燭火晃了一瞬。

  久病之人,房中皆是病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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