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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順著玉佩摸下去,徐家必定暴露。

  在徐喬慫恿下,神宗起了滅口的心思,不巧給徐喬的密信,被汪、顧截胡,徐喬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捏了個謀逆罪,將秦家並汪顧一殺乾淨。

  那個節點,若不是愍王、雲鶴自戕,又兼明孝真毒發,顧家何談全身而退?

  秦大人籌謀多年,證據鏈完整,邏輯清晰,待留仁攙扶著老皇命二度趕來,驚天大八圍觀群眾已經吃到打嗝。

  見到神宗,圍觀者無不捏緊手中剩餘石子兒。

  費了老大勁才忍住沒砸這昏聵老皇帝。

  秦大人留了餘地,不曾明說徐喬瞞而不報,神宗究竟知不知情。

  但誰也不是傻子,這任皇帝間接毒害上任皇帝,這驚天陰謀終究是藏不住了。

  衛指揮與高刑部對視一眼,皆知大勢已去。

  衛英嘆息一聲,只得馬後炮道,「陛下龍體欠安,可聽聞舊事驚覺被小人蒙蔽,心中十分愧對大人,已決意親審此案。」

  神宗亦軟了口氣,「徐喬雖死,便夷族以告慰秦家滿門忠烈。」

  一個忠烈,就是對前塵舊事的所有交代。

  他說得輕易,秦昀卻苦等了一輩子。

  當年枉殺秦家,只為埋藏真相,如今屠盡無辜,又只為息事寧人。

  真相是什麼,原來根本不重要。

  這個結果,叫秦昀倍感淒涼。

  強權之下,追求正義如同一個笑話。

  他也好,徐喬也好,乃至這些年無數慘死的魂靈,都不過是帝王手中棋子。

  靠著撥弄他們,神宗得以平衡棋局天元四象。

  可悲的是,在他眼裡,棋子們自始至終沒有生命,沒有感情。

  撥來弄去,全憑帝王意志。

  甚至連站黑站白,都不曾有抉擇的權利。

  意識到這一點,秦老大人頹唐坐下,忽得老淚縱橫。

  他想,他終於理解了雲師死前贈他的兩句話——

  漳州之役後,他對神宗仍懷有希冀。

  認為他法度嚴明,令行禁止,比之中庸寬厚的高宗,更具明君之相。

  枉殺舊臣,不過是朝中小鬼眾多。

  以至於雲遮霧繞,新帝有目不能察情,有耳不能洞聽。

  他始終不信太祖與高皇后一手培養的國之將才,會被權利侵蝕掏空,狠心殘害手足。

  甚至天真存著查明真相,神宗必會為愍王、雲鶴正名的幻想。

  他是那樣的堅信,天道有公,法理明達。

  雲師卻搖了搖頭。

  緩緩向他道起舊事。

  「當年太祖與周氏爭天下。

  棋差一招,功敗垂成。周氏殘將不甘,一怒之下取太祖族叔首級泄憤。」

  「若是依法,殘將當以斬立決處。

  可太祖並不解恨,為泄憤誅殘將九族,合計百二十條人命。」

  「人之情感,難以量化衡奪,這便是法理之弊一。

  幾年後,殘將孤女化名周月,遇大行皇后,被皇室收養。

  這才有了後來諸多禍端。

  冤冤相報,無窮無盡,這便是法理之弊二。

  朝光,世間繩墨尺規雖有形,但很多東西沒有。

  以有形約束無形,實在難取。」

  秦昀沉默了。

  彼時他還不懂其中深意,更不知這是恩師的最後遺言。

  「刑名無恥,德禮有格。

  故而德為上治,法為下治。

  朝光耿直,唯缺這一點通透。

  為師能提點你的,也只到這裡了。」

  秦昀一生循規蹈矩,奉行法治,連教書都如一台合格的機器。

  臨到終了才醒悟,所謂規矩、禮法,不過是權力者御下的博戲。

  他的師門、親人,同他對法的執著一道,都做了權利遊戲的獻祭。

  一生氣力使錯地方,所有努力付諸東流。

  三十年來他所堅持的真相,真真是一個笑話。

  不怪休寧時顧准老是嘲他迂執。

  「法為末器,真相有什麼意義?

  朝光你啊,就是太較真。依我說,只要折盡寧樞左膀右臂,屆時不說替我等正名,就是叫他傳位給我女兒也使得!」

  聽似大逆不道,實則最是通透。

  原來,他一直都在捨本逐末……

  滅門冤屈昭白天下,十數年鬱氣盡數宣洩。

  秦老夫子不僅沒有如釋重負,反倒更添一層罪責。

  是他駑鈍,處漩渦中心仍不知避禍,才帶累一門枉死……

  日暮時分,案審暫時告一段落。

  同僚們都下了衙。

  空蕩蕩的寺司,秦昀用錦布細細將官印擦拭乾淨。

  掌燈時候,小吏伸頭來探,卻見上官早已掛印而去。

  西門外,舊巷頭。

  籠火明滅一壺酒,公事已如風馬牛。

  顧准早在那裡等候多時。

  見著他,立馬扔過一個紅泥罈子,「江北燒酒。」

  秦昀堪堪接住,瘦弱胳膊沉沉一痛。

  臉上卻露出一個笑,「哪兒來的好酒?」

  老頭左右張望一眼,比了個噤聲動作。

  「嘖,謝錫那老混蛋拿來哄我家傻小子的,我順了兩壇,可不能叫他知道!」

  拎著同款酒的顧悄:……

  老夫子顯然也望見一眾小學生,「嗬,老夫一人可喝不過你們一群。」

  顧准聞聲回頭,就見族學小子們齊齊整整,酒也是標配,人手一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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