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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如二位大人所言,即日起三堂會審柳巍案。」

  擠在人群里的顧勞斯,垂眼盯著雪地上佝僂的屍身,目露哀戚。

  拿命換公道,這已是第二起。

  他還記得這個老嫗。

  不惑樓開業起,她便日日到樓點卯。

  老人衣衫襤褸,每日來只請樓中夫子教習幾個字。

  她甚至不會貪樓中筆墨便利,學了就領一碗熱水,到樓外空地,用枯瘦指尖沾著漸漸冷去的水,不厭其煩一遍遍練習。

  不惑樓開了許多,免費教習文字的噱頭,招來的賤籍乞兒更不知凡幾。

  顧勞斯不曾多想,見到也只囑咐夥計為他們多添幾個白面饅頭。

  殊不知,老人數日所學,竟成今日絕筆。

  顧悄甚至不能想像,人群里還有多少人同她一樣,目不識丁,卻堅持要親手血書,替亡魂告不屈。

  神宗治下,當真人為螻蟻,命如草芥。

  三司鐵血,正主雖鎖院出不來,不影響查辦相關人等。

  在方家推波助瀾下,柳巍家眷、門客、親信一一到案,很快湖廣、雲南、廣西、四川四省案情就審理清楚。

  過程並不複雜,手段甚至算得上拙劣。

  就因為手握重權,便可禍害一方,為所欲為。

  地方官吏阿諛,監察御史位卑,鄉試竟成柳巍的一言堂。

  主試期間,諸多優秀答卷皆被昧下。

  為了叫這些人甘願替他做幕後,他不惜網羅罪名,屈打成招。

  不過十日,柳開不抵刑訊,命懸一線,柳夫人最先扛不住,悉數招供。

  京師別院裡關押的三十多名書生,也終於得見天日。

  年光一彈指,世事幾浮漚。

  故國但青嶂,羈臣已白頭。

  他們傷的傷,殘的殘,泰半受盡折辱,甚至烙上奴印,莫不萬念俱灰。

  強撐著一口氣,只為看報應不爽。

  當然,也有吃不了苦,最終屈服淪為走狗的。

  輪椅青年便是其中一個。

  眾人提及,莫不齒寒唾棄。

  卻不知喬宇困守內院,幾乎快要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膝行著,手腳並用,爬上內院振風樓最高處。

  寒風呼嘯中,他竭力抬高上身眺望遠方,終於確定——事成了。

  而振風樓里,柳巍無知無覺,甚至還兀自猖狂。

  他睚眥必報,會試雖有收斂,卻也不把區區安慶幾隻螻蟻放在眼裡。

  內外院界限分明,卻不妨礙他找外間幾方學子麻煩。

  一日三餐,另加出題,內外院交接四次,次次他都遞條子出去,招呼外簾關照某人。

  喬宇冷眼旁觀,多是曾與他有舊怨的。

  青年冷笑,原來畜生也懂心虛害怕?

  會試三場,連帶閱卷,前後不過半月時間。

  與柳家別院暗無天日的一年,與柳巍身邊蟄伏苟活的九年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可喬宇卻覺尤為漫長。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得知真相那一刻柳巍的精彩臉色了。

  從雲端跌至泥淖,還是被他踩在腳底的人親手扯下。

  他真的很想問:尚書,您還滿意嗎?

  這二十天,度日如年的還有神宗。

  四省鄉試案,審理順利,但南直方白鹿一案,卻出了諸多岔子。

  原本方家拿出顧影傯送來的圖冊,與漕運顧總督搜查到的航海圖恰好合轍,一舉錘實兵部尚書通敵罪行。

  南直案亦有新反轉。

  方家找人代筆是有錯處,可柳巍令人綁了方白鹿構陷同僚,也是沒跑。

  如此數罪併罰,柳尚書一個頭都不太夠砍。

  約摸神宗得凌遲他泄憤。

  可汪驚蟄執拗,報仇不算,執意拿出神宗密旨殘頁,要替汪純翻案。

  好容易找回一絲良心的高勤,一見「截秦滅顧,死無對證」八個字,登時兩眼一黑。

  話題既然引到腌臢舊事上,神宗自然高度關注。

  可惜身體每況日下,他再不復當年神勇,不能提刀說殺就殺。

  於是,他將案件結轉至錦衣衛處。

  不想頭一個激怒了大理寺卿。

  老實人任勞任怨一輩子,發起飆來卻一個抵十個。

  衛英來時,要帶走汪驚蟄、顧雲恩等人。

  卻見秦昀豁然提刀,立於堂上,「衛指揮使,此案干係我秦家一門十幾條人命,我定是要親自審理的,還請指揮使莫要與我為難。」

  衛英對秦昀有幾分敬重,只得委婉提醒,「秦大人,這是陛下意思。」

  秦昀充耳不聞,只拖著數十斤的大刀,艱難靠近衛英。

  刀上還殘留著那日老嫗的血污。

  尖刃划過火石地板,發出刺耳摩擦聲。

  可謂是劍拔弩張。

  「我一把老骨頭,自是拗不過指揮使。

  可這案子老夫是審定了,指揮使若是不允,秦某給你遞刀,越過我屍身,你只管拿人。」

  今時不同往日,沒有強權支撐,衛英可不敢接刀。

  還是殺這麼一個萬民擁戴的在世青天。

  他鎩羽而歸。

  秦昀也不囉嗦,細細將這些年手中證據列出。

  終於串起滅門案完整始末。

  太后毒殺高宗,徐家提前得知卻瞞而不報。

  登基幾年後,紙終究包不住火,秦昀一路追查到前朝奇毒,也找到引源二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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