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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穆謹亭,為了救你,我把自己都搭上了……你可一定要記住啊……”

  “……這功勞大破了天,你要是敢忘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一個榮國夫人可不夠,來十個吧……”

  “……主子……我好冷啊……小九兒感覺自己快死了,就好像那次一樣……”

  ……

  楚王並不是個傻子,這些意味不明的話讓他聯想甚多,他甚至聯想到頭一次和第二次見到蕭九娘時,她稱呼他‘主’之後改口的那點異常,包括之後許多許多不解之事。

  即是如此他依舊也沒想通,當許許多多東西錯綜複雜的夾雜在一塊兒,她身上的那層迷霧更加濃厚了……

  蓮枝領著兩個婢女走進來,先是對楚王行了禮,然後便是一人抱著九娘,一人餵藥,還有一人則是在旁邊打下手。

  九娘是不清醒的狀態,所以餵藥時分外艱難,小半碗的湯藥三個人餵了小兩刻鐘才罷。之後又給九娘餵了些水,蓮枝幫她擦了臉和手後,將人放進被子裡,幾人才退了下去。

  楚王輕輕的滑動輪椅到了榻前,淡青色綾紗墊褥,同色銀線繡牡丹面的棉被,一個小人兒靜靜的臥在裡頭,墨黑的長髮披散在腦後,顯得那人越加羸弱,巴掌大的小臉本來上面還有點肉的,如今變得消瘦而蒼白,長而微翹的眼如今緊闔著,掩住了那其間靈動而又顯得有些狡黠的眼……

  “你到底是誰?”

  楚王輕輕的低喃,聲音很輕,輕得似乎一陣風來便煙消雲散。他伸出修長的手觸上那張小臉兒,由鬢角到消瘦蒼白的臉頰,到尖細的下巴……

  “你到底是誰?為何而來?”

  *

  楚王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自那日夜襲逃亡,便屢屢降臨。

  一起初,夢境是極為模糊且只是零散碎片的,讓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臆想。又過了兩日才清晰起來,雖還是片段,但醒來之後楚王大抵還是能拼湊一些內容出來。

  在夢裡,他長大了許多,也似乎比如今的自己多了許多能力。他依舊呆在長安,似乎建府了……

  對於這一切楚王是模糊的,只是朦朦朧朧有著這種感覺,可是再多卻是沒有了,只有到了某一個地方,他的夢才會清晰起來。

  那個地方就是蕭家。

  那是一種很詭異的狀態,楚王仿若被分成了兩個人,一個是知曉自己在做夢的他,而另一個似乎成了夢裡的他,這樣形容也並不對,他可以感覺到夢裡‘他’的一切情緒,卻又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的感覺。

  楚王感覺自己在圖謀什麼,每次前往蕭家總有一種為何而去的疑惑,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去,直到自己救了一個人。

  一個差點被杖責致死,已經奄奄一息的人。

  他看到自己出言制止,那個人被救了下來,自己的心情有些詭異。然後那人被兩個僕婦攙起,她抬頭朝他望來,夢中的自己一臉淡然,可旁觀者的楚王卻是被驚得不輕。

  竟然是她,長大後的她。

  這種驚訝並沒有停留太久,夢裡的一切繼續往前進行著。有時候出現在畫面里的是她,有時候又會是自己,似乎從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這個夢便變成了兩個主角,只是關於她的一切,他只能去看,卻‘感受’不到……

  他看到自己有意無意的偶遇她,或者在蕭家人面前提起她,她的境況似乎一日日好了起來。

  楚王很疑惑自己為何會如此做,難道她對自己來說是不同的,可他並沒有感覺出來有關情愛,似乎一切都有著目的。這個目的雖不明,但楚王心中已經漸漸有了猜想……

  她果然主動的靠了過來。

  這個‘果然’的想法很突兀,但楚王並不驚訝,聯想到現實中她表現出來的秉性,似乎便有了解釋。

  “……我不過就是想找個靠山而已……”

  也許這句話是真的。

  看著夢裡的她,宛如現實中之前那樣無所不用其極的,向自己一步步靠近。楚王的心情是詭異的,夢裡的他卻是坦然接受,似乎還有點有意為之的感覺。

  隨著兩人越來越熟稔,蕭家上下俱是變了態度。

  那一刻,楚王雖是不明,卻有一種頓悟——

  原來他們兩人不過是互相彼此利用罷了。她是為了在蕭家站起來,有自保之力,而他——

  ……

  楚王猛地一下自夢中驚醒,額上一片汗濕。

  良久,他又躺回了榻上去,眼瞳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片漆黑。

  夢突然被打斷,楚王卻是心中清明,繼續往下恍惚地想著——

  而他,不過是因為恨罷了。

  他的阿娘名叫蕭蝶,當年蕭家外八房之女,經過甄選進入內房。之後蕭玥(現蕭皇后)嫁給魏王做側妃,蕭蝶隨媵。初始嫁到魏王府,蕭玥和蕭蝶是無寵的,彼時原魏王妃未逝,魏王夫婦兩人恩愛,魏王的眼中哪裡看得進去旁人。

  可惜魏王陷入奪嫡之亂,魏王妃身子本就不好,正處有孕之中,又擔憂丈夫安危,雖是勉力支撐,身子也是漸漸羸弱。直到那日,魏王終於獲得最後的勝利,回府面臨的卻是妻子的難產而亡,與剛出母胎的元章太子。

  魏王大慟,登基之日冊封原魏王妃為孝賢慧皇后,封嫡子為太子,不容任何人有異議。

  魏王妃那個攔路虎終於死了,魏王府的女人們解脫了,如今從魏王府搬進皇宮得享尊榮的是她們這群‘苦命人’,而不是魏王妃那個短命鬼。

  按例,先皇殯天未滿三年,是不允許進行採選充盈後宮的,於是後宮這一畝三分地里就輪到原魏王府後院的那群女人各施手段了。

  魏王登基以後,兩位側妃被封了妃,其他人被封嬪、婕妤、美人不等。蕭蝶被封為嬪,蝶嬪。

  彼時承元帝子嗣不豐,只有元章太子一人,綿延子嗣是迫在眉睫,後宮嬪妃自是各出手段。妃位中有劉賢妃與蕭德妃,劉賢妃美貌賢惠,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自元後逝世以後,便屢屢安慰處在喪妻之痛的承元帝,且元章太子還在襁褓之中,承元帝操心朝政,便將太子交予劉賢妃暫且撫養。也因此劉賢妃在後宮的地位甚高,雖與蕭德妃是平級,但憑空高出了一大截。

  蕭德妃自是不甘的,可她容貌不如劉賢妃,又不如劉賢妃有心計占儘先機,只能另作他法。她的法子便是將蝶嬪推出來,這是素來深居簡出的蝶嬪第一次出現在人眼前,直到這時眾人才恍惚發現,原來蝶嬪竟然是如此肖似孝賢慧皇后。

  承元帝移情作用,開始頻頻到蝶嬪住處來,蝶嬪住在蕭德妃宮中,自然蕭德妃也得了聖寵。

  蕭德妃有了身孕,十月懷胎誕下成王,劉賢妃不甘被搶了風頭,在蕭德妃之前誕下趙王。過了一年,蝶嬪也有孕了,生下楚王,生下楚王之時,蝶嬪被封了蝶妃。

  蕭家的兩個女兒一時在宮中風頭無二,可世事哪能就此斷定,人的心思總會根據著不同情形而產生變化。蕭德妃在自己慢慢站穩腳跟後,便漸漸看這個妹妹不順眼了,蝶嬪的存在無時不刻的提醒著她的屈辱。

  因為蝶嬪肖似孝賢慧皇后,十分得承元帝寵愛,甚至連楚王也偏得兩分喜愛。雖是不若元章太子在承元帝心目中的地位,但卻遠超其他皇子。自己要給那個妹妹讓步,連自己兒子也是,蕭德妃哪能忍受。

  在一次蝶嬪又一次身懷龍嗣之時,突然提前發作,蝶嬪本就身子羸弱,之前懷了幾次胎,盡皆無故小產。這一次命運依舊沒有放過她,蝶嬪難產一屍兩命,楚王成了沒娘的孩子。

  彼時楚王才六歲。

  蕭德妃以為楚王年幼,什麼也不懂,殊不知楚王早熟,對於許多事情早就有自己的認知。

  他不止一次看到阿娘面色蒼白笑中帶淚的看著他,低聲喃喃‘這一切都是命’……

  可這一切都是命嗎?

  為什麼她不服輸?

  楚王雖因為夢中場景太過細碎片段,弄不清夢中那個自己為何對她另眼相看。可夢醒之後,他卻突然懂了。

  原來竟因為那似乎相同的身份,因為那與他記憶中阿娘並不相同的不認輸與不認命,還有那股‘天要讓我死,我也要將天捅個窟窿出來’的狠勁兒……

  楚王突然有些弄不清真假虛幻了,那一切真是一個夢嗎?

  為什麼感覺卻不是,他有預感這個夢還會出現,也許他終究會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你究竟是誰?為何而來?

  *

  楚王出京遠赴蘭陵遇襲的消息傳來,在宮中引起一片震盪。

  雖是楚王並沒有出事,也讓承元帝龍顏大怒。

  蕭皇后連著兩日前來紫宸殿求見承元帝,都被拒之門外,這日終於蕭皇后終於見到承元帝。

  “皇后,你們蕭家真是能行,朕將楚王交給你等原是信賴,你跟朕說說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蕭皇后滿臉委屈,淚水漣漣,“陛下,臣妾和臣妾家人也未曾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也不知是哪個賊子竟然如此膽大妄為。臣妾伯父那裡已經傳來消息,竟是有人埋下內應,在船上的水中下了藥,又與人裡應外合才會如此。幸好輪守侍衛並未中了那迷藥,奮力打退了來襲之人,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承元帝似笑非笑,道:“怎麼據朕所知,竟是蕭家有個小娘子救了楚王,兩個弱質孩童,憑著一己之力跳江才脫險,這就是你所說的不幸中的萬幸?若是那少女不會鳧水,若不是我那兒命大,是不是這遭楚王只有死路一條了?”

  “請陛下責罰,都是我蕭家辦事不利,才會置楚王於危難之間。”蕭皇后跪地俯首請罪。

  蕭家雖是後族,也是楚王的母族,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族的地位是高於一切的。也許面對蕭皇后,楚王只有躬身行禮的份兒,但那是蕭家,是臣屬,蕭皇后這番跪地請罪,並不是幫她自己,而是幫蕭家。

  承元帝哼笑了兩聲,“也算你蕭家還有個有勇有謀的小輩,雖是女子也不讓鬚眉,這番朕就恕了你蕭家的罪責,接下來的路上楚王要是再出了什麼事,可就別怪朕不念情面。”

  “謝陛下隆恩。”

  “起來吧。”承元帝瞥了低眉順眼的蕭皇后一眼,“有錯必罰,有功必賞,你蕭家雖是辦事不利,但那小輩兒還是不錯的。”

  他沉吟了一下,“據說好像才十歲稚齡,也算是難得,就封她當個縣主吧,你且退下。”

  “是。”

  蕭皇后低眉垂首,恭敬的一步一步往後退去,直到退至門外才轉身而去。從禮儀上是沒差,可若是從身份上與夫妻情分上來看,卻是恭敬得有些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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