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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甫一出口,便讓雲姬的臉漲紅了起來,但漲紅只是一瞬間,轉眼間又轉為慘白。

  “還有呢?”

  這一會兒雲姬已經忘了所謂的臉面是什麼了,那抵在自己玉頸上的冰冷瓷片就像懸在頭上的一把刀,讓她一邊恐懼的淌著淚,一邊將心中所想一一說了出來。

  “賤人身份低賤,死了也就死了,就像死只雞死只鴨那麼簡單,沒有人會關心,也沒有人會在乎。你和雲姬不同,你終歸究底還有蕭家的血脈……”

  “既然如此,你何必與我為難?你難道不知道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頓了頓,大囡失笑道:“我倒忘了,你好像是被人唆使來與我們作對的。”

  接下來的一句話大囡說得聲音極小,僅她與雲姬可以聽見,“我娘就是前車之鑑,你以為以後她會放過你?”

  雲姬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言語已經無法形容她此時的心情了。她滿臉慘白,似乎真的被大囡嚇到了,無人知曉她心中不停的徘徊著一句話,‘我娘便是前車之鑑,你以為以後她會放過你!’

  大囡隨手扔了手裡的瓷片,便去收拾地上的殘局了,似乎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

  紅綢小臉嚇得煞白,趕忙攙扶著魂不守舍的雲姬離開此處。

  屋中很安靜,不知何時月姬的咳嗽聲和小囡的哭聲都停下了,大囡彎著腰一下一下掃著地面上的碎瓷片,將所有髒亂俱歸攏到一處。

  月姬眼神複雜的看著大囡,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大囡,你不該和雲姬針鋒相對的。她在這伶院勢大,若是得罪了她,以後的日子只怕會更為艱難。”

  大囡沒有出聲,也沒有抬頭,繼續掃著地。

  “娘身子不好,你和小囡都還小,能讓一步且是一步,你這性子得改改……咳咳咳咳……”

  說到最後,月姬見女兒不聽不聞的模樣,似乎動了氣,不光流起淚還嗆咳起來,“咳咳,娘如今的身子越來越差,若是有個萬一……咳咳……又得罪了雲姬,以後可該如何是好……”

  小囡不住給月姬順著氣,見阿姐還是一副紋風不動的樣子,不禁埋怨道:“阿姐,娘在跟你說話呢?你幹嘛總是氣娘!”

  這句話似乎刺激到大囡,她猛地一下抬起頭,眼神幽暗莫名的盯了小囡一眼。

  月姬見小女兒嚇得一縮,又見大女兒那嚇人的眼神,不禁呵斥道:“大囡,你作甚嚇你妹妹,難道她說得不對?你如今真是越發難以管教了,誰不如你的意,便是暗恨在心,你小小年紀怎麼養成了這樣一副心性!”

  這幾年月姬雖是總臥病,但大囡的所作所為也是傳了一些在她耳朵里。尤其惹不起這小潑皮,沒少有人來找月姬告狀。

  月姬天性柔弱,旁人來告狀,她不問對錯總是給人道歉,待人走後,便會訓斥大囡一兩句。次數多了,見大囡總是不聽的模樣,訓斥倒也少了,只是給人道歉的次數從來不少。

  恰恰大囡就是最厭惡她這副樣子,尤其她從小因身份與環境的原因,養了一副偏激的性格。她就不懂了,為何就不能適當的硬氣一些,難道不知道那群人就是欺軟怕硬的典範?

  可她也懂阿娘是疼愛她的,她沒有能力,又不想自己落人口舌,小小年紀落一個壞名聲,便只會與人示弱道歉。殊不知這種示弱並不會讓人因此放過,反而暗笑在心。大囡口裡不說,其實從來沒將月姬的話聽進耳朵里去,上輩子小時候的大囡離經叛道的脾氣,便是這樣被逼出來的。雖是日後因為生存,學會了偽裝學會了做戲,可是心性從來沒變。

  這輩子依然也沒變,但大囡突然想說點什麼了。

  她突然心中生出了委屈,這些委屈是給大囡的,是給這個年紀小小在月姬身體垮了後,憑著一己之力保證著母女三人能在伶院活下去,將所有針對與刁難屏蔽在這間房門之外的大囡。

  難道大囡不知曉潑皮耍賴大哭大鬧有損女孩子的名聲嗎?難得大囡不在乎旁人異樣的眼光嗎?

  不,其實她都懂!

  只是她沒有辦法!

  生存環境的艱難,秉性柔弱的月姬和體弱的妹妹,那個女人那麼容不下她們,為何會放任她們母女三人在這伶院生存下去,這些年她懲治人的手段可是從沒少聽說過。不過是因為她們身份卑賤,不過對方知曉即使自己不言不語,刁難也會接踵而來。而沒有野糙般的韌性,在這種吃人的地方根本活不下去,只會無聲無息便銷聲匿跡了。

  月姬的身體真是因為心靈遭受重創以及生產留下的沉疴嗎?也許是有些的,可更多的卻是屈辱、不甘、掙扎等等與明里暗裡的刁難所致。月姬承受不下去,不過是幾年便垮了身體,而大囡卻在月姬垮後,接下了這副重擔,要知道她不過是名未滿十歲的幼童。

  重生回來,蕭九娘很難將自己代入到這名幼小女童的身上去,即使她曉得這就是她,就是年幼的她。很多的時候,她都是以一副旁觀者的目光去看待眼前發生的一切,直到此時她才真真正正完全和這名叫大囡的女童融合到一起。

  她很委屈,塵封久遠的記憶似乎頓時清晰起來。

  她憶起上輩子幼年發生的一切,那些不甘、怨恨、憤怒與不被理解,這讓她至上輩子月姬死之後便乾涸的眼眶,突然崩出了大量淚水,在淚眼模糊下,她說出了以下話語。

  “退一步讓一步,便能讓這一切全部消失嗎?為何你承受了這麼多,卻從來都沒有明白過。今日紅綢砸碎的是我們的盤碗,若是我們讓一步,先不提今日吃什么喝什麼,這伶院的人會如何看?你難道忘了以前那層出不窮的刁難與苛責了嗎?那些難道都是忍出來讓出來的?……是的,你就是這麼認為的,你認為自己忍一時讓一步,別人便會放過你。甚至你現在臥病在床,你心裡也是鬆了一口氣的,你認為自己不再是威脅了,你認為自己卑賤到泥里,別人便不屑一顧。殊不知這不過是你認為的……”

  大囡搖了搖頭,突然滄然笑了一聲:“你以為我願意那樣?退不了的,退一步就是懸崖!”

  大囡用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便緊抿著嘴走了出去。身後有小囡的哭聲與勸慰聲,還有月姬的悲泣聲。

  只是這一會兒她什麼都不想管了,她想靜一靜。

  *

  雲姬的這一番動靜,沒少落入旁人眼裡。

  之後見雲姬形容狼狽讓侍女攙扶著離開,旁人便知曉肯定又是在大囡那個小潑皮跟前吃虧了。

  不要問人們為何會這麼想,那月姬母女三人,也只有大囡有這個本事。這雲姬平日裡沒少刁難這母女三個,卻很少能全然占上風,俱是敗在大囡那看似荒誕且胡攪蠻纏的潑皮手段上。

  過了一會兒,見大囡繃著小臉走出來,臉上隱見淚痕,旁人便知曉定是月姬又訓斥大囡了。只是這大囡從小便極少哭,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她哭了。

  還未等這院中看熱鬧的人私下裡議論起來,大囡便被一人拉進了一間屋裡。

  月姬母女所住的這處院落俱是伶院的伶人,零零散散住了十幾號人。柔姬也住在此處,不過是在靠前的位置。早先雲姬氣勢洶洶前去月姬住處,柔姬便看在眼裡,只是雲姬勢大,她並不敢掠其鋒芒。此時雲姬走了,又見大囡跑了出來,她才趁沒有人看到,將大囡拉了進來。

  “怎麼了?可是被你阿娘訓了?”

  柔姬是個非常溫柔的女人,說起話來也是柔柔弱弱的。

  她的年紀比月姬小一些,卻又比雲姬大一點,早年與月姬私下裡關係不錯。但這僅是私底下里,礙著某些原因,這伶院上上下下明面上沒人敢與月姬交往,柔姬也是如此,頂多在表面上表現的關心大囡一些。

  這偌大的伶院,不是伶人便是奴婢,這大囡小囡兩姐妹也是伶院裡許多老人看著長大的,柔姬便是老人其中之一。

  大囡勾了勾唇角,“沒甚,柔姨。”

  “到了柔姨面前還說假話。”柔姬嗔道,去了一旁水盆打濕了棉帕子,給大囡擦了擦小臉。

  大囡有些窘然,畢竟她內里瓤子可不是一個幼童。

  給大囡擦完臉後,柔姬拉著她在一旁矮榻上坐下,嘆了一聲道:“你娘說你,你便聽著,她也難。”

  第6章

  ==第6章==

  是啊,在這伶院,誰人不難?

  柔姬倒還好,她本就是蕭家的奴婢,因體態輕盈便被送到這伶院來。從小便生在這裡,長在這裡,可以預見日後死也在這裡。

  月姬卻不同,月姬一起先並不是私奴的,而是教坊里司的官奴。再往前追溯,月姬也是出身官宦之家,只因家中犯了事,男丁被充軍流放,女眷被入教坊司為奴。說是為奴,其實也是就俗稱的官jì。

  不過月姬進入教坊司年紀很小,已經沒有關於自己本家的記憶了。因為身段柔軟,便被培養成了舞伶,待學藝而成後,便入了教坊司名下的樂坊。

  月姬是幸運的,也是不幸運的。

  幸運的是她相貌不錯,舞藝超群,並未像一般官jì那樣一開始便做皮肉生意。大齊民風開放,世俗對女子的禁錮並不嚴重。尤其大齊承繼舊唐遺風,時下各階層也承繼了舊唐欣賞樂舞的舊習,上至達官貴人家的女眷,下至普通民戶,一般的女子婦孺皆能舞上一曲。女子跳舞並不會讓人不恥,反而是必備技藝。

  彼時擅舞的月姬,可是有不少達官貴人的裙下之臣。

  蕭家五郎君便是其中之一。

  他本就風流成性,見了貌美且擅舞的月姬,頓時見獵心喜,動用了家世將月姬由官轉私,納做了外室。

  按理說這是一樁美事,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從古至今讓人神往。世家子弟養一二外室,或者在家中置上幾個貌美的寵婢並不是什麼大事,可壞就壞在蕭五郎新婚不久的正妻朝霞郡主身上。

  朝霞郡主乃是昌平公主之女,昌平公主乃是當今聖上的胞妹。這昌平公主從小性格驕縱跋扈,有了駙馬以後也未改其秉性,且生性極為善妒。時下哪個男子沒有一二段風流韻事,但昌平郡主不能忍受,不但將駙馬府里漂亮的婢女弄死了不少,駙馬躲出去養的外室也被她揪了出來,當眾就在街上鞭笞致死。

  這些事情當年鬧得極為大,承元帝沒少頭疼,但昌平公主是自己親妹妹,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朝霞郡主遺傳了其母的秉性,雖沒有昌平公主那麼張揚跋扈,但也不是個善茬。當年甫一嫁入蕭家,便將蕭五郎身邊的寵婢各種手段打發了,若不然蕭五郎也不至於去養外室。

  曾經,月姬和蕭五郎也曾甜蜜了一段時間。只是那段時間極為短暫,沒多久月姬便了有孕。而蕭五郎天性風流,便將注意力又轉移到其他地方。可畢竟是蕭五郎所養的第一個外室,自然為朝霞郡主所知並視為眼中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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