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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明軒抿住唇角:“師父,您的銳氣到哪去了?”

  “銳氣?”顧先知嘿然一笑:“都覺得老人活了那麼些年,定然比年輕人膽大。其實正好相反,人年歲越大,越是怕死。在顧寫意掌控西北時,我以為他會殺我,可沒有。當顧寫意登基為帝時,我以為他會殺我,可沒有。在顧寫意棄位而去時,我以為他會殺我,仍是沒有……他為我建園子,年年送來貴重賀禮。我若有個頭疼腦熱,定然是好醫好藥。一年又一年,他不殺我卻也不放我。若當年他要殺,我少不得還要作詩寫賦諷他一諷。可現如今……”顧先知眼中陰鬱神色愈發加重:“我惶惶不可終日,不知何時吾命休矣。顧寫意總能看一眼穿別人的弱點,用他的方式,折磨了我十幾年。生生叫你哭不出,罵不來,還要謝他。”

  易明軒只覺陣陣寒意襲身:“照您的意思,他是殺定我們了?”

  “誰知道。”顧先知苦笑:“也許他會突然拎劍衝來,就地殺了你與王自謙。也許他會不告而別,再也不管不問。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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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日,微風和煦,顧寫意臥於花園涼亭軟塌上昏昏欲睡。忽感到有人為他蓋被,初以為是懷前,未曾在意。誰知那雙手撫上他的額輕捻,像是想要替他掃去所有煩心之事。

  顧寫意睜開眼,見承歡就坐在身側。而自己身上蓋著的,正是承歡脫下的龍袍。

  承歡笑問:“怎在這睡下了?”

  “本打算看會兒書,誰知竟睡了過去。”顧寫意道:“我的精神頭大不如從前了。”

  承歡暗暗深吸了口氣,湊近些笑道:“這段日子你太過勞神。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定無大礙的。”

  “小時候,頂討厭皇宮,一心盼著長大能自立門戶,過悠閒的日子。”顧寫意看著滿園景色,洒然笑道:“像我這樣的,絕非長壽之人。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已經盡力。剩下的日子,誰也別想再浪費我的時間。”

  顧承歡擰眉不滿道:“哥,您一定長命百歲。”

  顧寫意卻問道:“聽說你更改了兵制?”

  “是。”顧承歡回道,說完忍不住端詳顧寫意的神色。

  顧寫意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顧承歡收回地方將領的兵權後,建立了新的軍事制度,從地方軍隊挑選出精兵,由皇帝直接控制,所有將級軍官必須由朝廷委派。但這樣一來,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能調動軍隊的不能直接帶兵,能直接帶兵的又不能調動軍隊。

  顧承歡顯然十分滿意這次的改制,不自覺便從眉梢眼角流露出來。

  顧寫意笑了笑,從榻上起來,將龍袍扔給顧承歡道:“不餓麼?該吃飯了。”

  遠遠候著的太監,忙小步跑來替皇帝整理衣服。

  顧寫意起身走至亭外,忽停下腳步轉身對顧承歡笑道:“你提拔起的那些將領,聲望不足以服眾。新頒布的兵制雖可成功防止軍隊政變,卻大大削弱了部隊的作戰能力。至於你上次提起的事情,我看還是過段時間再說罷。”

  顧承歡怔了好一會,揚聲道:“哥~”

  顧寫意再度停下腳,抬眼望向他。顧承歡嘴唇輕動,想說什麼,卻生生強忍了下來。

  顧寫意唇角向上輕揚,朝他微微笑了笑,方又大步離去。

  顧承歡望著他哥的背影,呆立在原地許久許久。

  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麼?

  寫意風流 續篇 第24章

  章節字數:2817 更新時間:08-02-02 13:37

  啟國使團進京數十日,一直未能得見聖顏,本已打算離去卻突然接到懷恩帝入宮賜宴的邀請。

  當夜,華蓋殿明燭香暗,笙歌繚繞,朝堂重臣齊聚,啟國使節郝峰不得不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小心應對。隨郝峰同來的俊秀少年郎,目光掃過堂下鳴鐘擊磬的樂師,手捧食物雁行而上的宮女,與那奢華堂皇的華蓋殿,神情漫不經心,全無絲毫新奇表露。

  懷恩帝露了個臉便離去了,宴會繼續,席間觥籌交錯,酒酣耳熱直喝道後半夜。郝峰被灌的頭暈腦脹,可身為客人又不便主動提出告辭,只得硬著頭皮應酬。見狀,少年心中大大翻了個白眼,拋下苦不堪言的郝峰,找藉口溜了出來。

  一路走來,竟無人阻攔。少年逛至後苑中,但見那迷濛月色下,歲寒不凋的蒼松翠柏,秀石迭砌的玲瓏假山,樓、閣、亭、榭掩映其間,幽美而恬靜。少年正看的出神,忽被人扯住胳膊拉到了假山後。

  少年大驚下揚起臉望去,對上的,是一雙清亮而波瀾不驚的眸子。待看清來人的長相,少年被衣服掩蓋的背脊繃得筆直,隱隱沁出冷汗,臉上卻露出了小鹿般驚慌卻單純的表情:“我……我,我是啟國郝峰郝大人的隨從。那個,宴會太無聊,你能不能不要告訴郝大人我私下亂闖了?他會處罰我的。”邊說著,邊可憐兮兮的望著顧寫意。

  顧寫意似笑非笑地睨著他,等他講完後一步步走近。難以承受對視的壓力,少年別開視線,忍不住心虛地向後倒退,直退到退無可退,背脊挨上假山。

  顧寫意突然伸手去解少年的衣扣,少年睜大眼死死瞪著他。無奈顧寫意的表情太正經了,那樣一張英俊而正經的臉,讓你根本無法開口指責或謾罵。好在顧寫意只解了最上面兩個扣就收了手,拉開衣領,少年左邊精緻纖巧的鎖骨上,靜臥著一枚梅花花瓣形狀的硃砂胎記。顧寫意的拇指從那硃砂胎記上掠過,笑道:“遺傳的還真徹底,早先聽你父親提過赫連家嫡系男子都有這枚胎記,沒想確是真的。”抬起眼,輕聲笑問道:“我是不是該喚你赫連景瑞?”

  算不得溫柔的輕輕一撫,激起陣陣蘇麻的感覺。顧寫意的手仍搭在他的肩上,淺笑著,低頭看他。赫連景瑞又驚又怕,揚著臉咬著下唇不說話。一時間,天地寂然,只有清冷如銀的月華,幽幽地灑落一地,幽幽地灑在兩人身上。

  “顧叔~”赫連景瑞驀的張口甜甜喚道,粉嫩菱形的唇彎出好看的弧度,露出亮晶晶雪白的貝齒。“父皇說小時候你還抱過我,有沒有這回事?”

  乍一聽到“顧叔”二字時,饒是大風大浪過來的顧寫意也微微露出錯愕的表情,雖只有短短的一瞬間矣。

  顧寫意笑容加深,收回手,似是頗為感慨地搖了搖頭,道:“你,現在老老實實回到宴會上去。記得勸那個姓郝的安分守己些,別總拿著珠寶滿京城的亂晃,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保不准哪天就被人劫了搶了。”

  赫連景瑞抿住唇,眨了眨眼睛,似是想笑,又似挑釁。

  “還有你。”顧寫意又道:“你有很大的機會能登上王位,不要無謂的冒險。”

  赫連景瑞道:“顧叔你誤會了,我們這次來只不過是……”還未等他說完,顧寫意打斷道:“顧寫意從不勸人,而我現在已經勸你了。該怎麼做,你好自為之吧。”說完,轉身便要離去。赫連景瑞怔了一怔,望著他逐漸走遠的背影,賭氣道:“我忘記回去的路了!”

  顧寫意停下腳轉過身,不置可否道:“你可以坐在這等天亮,皇宮裡人來人往總會有人發現你的。”

  赫連景瑞可憐巴巴看著他。

  顧寫意頗無奈地笑了笑,走回來拉起他的手朝華蓋殿走去。

  自己的手正被顧寫意握在手中……赫連景瑞將頭偏向相反的方向,眨眨眼,望望天,過了好一會兒消化掉這個認知後,忍不住偷偷轉過眼仔細端詳顧寫意。第一個感覺就是,顧寫意生的真好。雖早聽說此人容顏俊美天下無雙,但容貌永遠與年齡掛鉤,所以從未往心裡去。今日才明白,顧寫意的美與年齡無關,甚至與他的長相都無甚大幹系。他就像一副名家畫作,眉目、韻味、風骨……你說不出那一筆劃的最好,望去只覺賞心悅目與享受。

  “看到前面燈火通明的地方了麼?”顧寫意問。

  赫連景瑞猛地回過神:“啊,看到了。”

  “很好,那裡就是了。”顧寫意放開他往回走,走出幾步停下腳轉過頭,看到赫連景瑞還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顧寫意問道:“你父親是不是病了?”

  赫連景瑞的眼眸驀地閃過微亮的光,臉上雖還是掛著笑,但顧寫意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警惕與提防。

  顧寫意淡淡笑了,語氣溫和道:“替我向他問聲好。”

  赫連景瑞暗中握了下拳,又道:“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麼?”

  赫連眼前,但見一汪如水月色,斜浸在顧寫意身上,泛著蒙蒙的銀光。

  顧寫意笑了,那般乾淨純粹:“你比你父親更討人喜歡。”

  赫連景瑞重又回到華蓋殿,怔怔坐在椅上發呆。天際已呈魚肚白色,宴席總算結束,郝峰被人攙扶著跌跌撞撞回了下榻的驛館。

  甫一進入驛館,下人忙端來醒酒湯,郝峰連喝三碗,放下碗時,眼中迷茫醉意已去了七分。顯然方才爛醉如泥的姿態是裝來唬人的。他看看滿懷心思的赫連景瑞問道:“殿下,宴席中途您上哪裡去了?”

  赫連景瑞懶洋洋倚在椅子上,把玩著茶盞道:“碰見顧寫意,聊了會天。”

  郝峰驀地站起身,大驚道:“什麼?!你們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赫連景瑞微側了臉,清晨金色而柔和的光自窗欞流淌進來,一室明亮。

  “我想,我們可能都誤解他重回京城的目的了。”赫連景瑞道:“顧寫意也許並不贊成打仗,而是為了阻止懷恩帝……否則,他明明知我身份,大可以殺了或者囚為人質,不愁沒有開戰的理由。”

  “殿下,你還是太年輕了,怎能被對方三兩言便騙得信任?”郝峰不滿道:“縱觀顧寫意一生,用句jian詐陰狠形容也是毫不為過的。他放棄皇位,誰知是不是圖謀天下的另一種手段?杯酒釋兵權也許就是個迷惑世人的幌子,那些將領保不准拿著另一份聖旨等待開戰。我們決不可掉以輕心!”

  赫連景瑞為垂下眼,掩住一閃而過的,微不可覺的鬱悒與苦澀。腦中再度浮現月色下那樣乾淨純粹的笑容,指尖扶過鎖骨的溫度,那人拉著他往回走,笑著說“你比你父親更討人喜歡。”待抬起眼時,赫連景瑞的眸中只余清醒與銳敏,正色道:“郝大人說的是,咱們還是即日回國,多做完全準備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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