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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得片刻,只聽“啪噠”一聲,兩支船槳雙雙落入水中。

  慕容秋水貼著她的耳朵說道:“我剛才在想白馬寺的那一晚……”

  杜涼夜的身子在他懷裡蘇軟成泥,從鼻腔里哼一聲:“壞蛋,你個大壞蛋。”

  “我壞麼?”

  “很壞!”

  “怎麼個壞法?你倒說說看……”

  “就是這樣。”

  “就是怎樣?”

  杜涼夜哼了一聲,卻不言語語。過得一會兒,慕容秋水方才低笑一聲:“那一晚在白馬寺,你本來應該這樣,然後我就這樣,這樣,可你總是這樣,這樣,我也只好這樣……”

  “你真是太壞了。”杜涼夜終於不勝嬌羞,在他精悍的胸口打了一下,卻忍不住笑出聲來。

  烏篷船在河面蕩漾,紅色的同心結搖曳不絕,那一抹艷麗的色彩倒映在清澈水波里,越發顯得波光瀲灩,無限旖旎。

  良久。

  杜涼夜的聲音方才響起:“天快亮了,起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慕容秋水兀自擁抱著她,埋首在她發間,聲音沙沙道:“你穿這麼薄的衣裳,不要凍著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杜涼夜堅決道:“不行!”

  慕容秋水放開她,抬頭一看,不由得笑了:“槳都飄遠了,你拿什麼划船?”

  “笨!不是還有船篙嘛?”

  杜涼夜說著伸腳勾起一支竹篙,慕容秋水泄氣得重新倒回艙里,打心底發出良宵苦短的感嘆。

  烏篷船逆流而上,一路彎彎曲曲得繞了好大一圈,忽然駛入一條極為寬廣的流域。河岸右側是一處破落的宮殿,斷壁殘垣,蕭條不堪,大約是遭到戰爭破壞的前朝遺宮。左側便是洛陽城的西大街,那是最著名的一條花柳街,即便天色將明,仍可見隔岸燈火點點,紅燭華燈不滅,真正是不夜之城。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常常一個人划船來這裡,看著對岸的風景,那裡永遠是熱鬧的,快樂的,各色各樣的人都有,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歡歌笑語不斷隔水傳送過來,我感受到他們的快樂,心情好像也就慢慢變好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慕容秋水本來是半躺在艙里,隨著船的行駛,他慢慢坐直了身體,兩隻漆黑眼眸打量兩岸的風光,對杜涼夜的問題仿佛根本沒聽見。

  她笑嘻嘻將竹篙在水面輕輕一擊,一串水珠飛濺起來。

  慕容秋水本能的偏一下頭,抬眸看住她,戲謔道:“你這樣子,我會當作是一種邀請。”

  杜涼夜的臉一紅,抬高下巴,哼道:“你下船吧!我要回去了。”

  “啊,你要將我丟在這水糙呢?”

  “我沒有將你丟在水中央,已經很客氣了。”

  “真要命,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

  杜涼夜不作聲,眼睛卻忍不住彎成一道漂亮的月牙狀。

  慕容秋水起身親吻一下她的臉頰,果真跳下船去。

  她也真的調轉船頭,一會兒功夫,就消失在大片蘆葦叢里。

  第六章(下)

  周遭水糙里的蛙聲已經消停了,唯剩下幾聲蟲鳴唧唧。

  慕容秋水踏著鬆軟的泥糙,穿過河邊的蘆葦叢,來到那座廢棄的殿宇跟前,順著石階慢慢踏上去,只見殿內殘牆破壁,地上落葉枯糙重重堆積,仿佛經年人跡罕至。

  他在裡面轉了一圈,從後門出去一會兒,然後又繞牆走了回來,站在階前隔著寬闊的水域,遙望對岸的西大街。不過是一水之隔,那裡朱樓會館,鱗次櫛比,要富麗繁華許多。

  會春樓就坐落在西大街上。

  天色大亮仿佛是一眨眼之間的事。東方的絢麗朝霞有如火燒,碩大的一輪紅日躍出山頭,金光四she,遠處的山林屋舍都仿佛鍍了一層金似的,靜謐的洛陽城翻動身軀,正在緩緩醒來。

  慕容秋水靜立一會兒,然後展開輕身功夫順著河岸飛掠如閃電。因尚是清晨光景,城外河邊連個人影也沒有。他尋到一個流域較窄的渡口,折取兩支稍硬的蘆葦梗,先擲一根在水面上,然後飛身躍起,待要落下時再奮力擲出另一根,如此相接渡過河面,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城中西北方的一條小巷。

  他熟悉這座城,就像熟悉自己掌心的紋路。

  這麼多天以來,他一直在城中尋找出口,不曾想原來突破口在城外。

  不論此舉是否成功,他們勢必不能繼續留在洛陽里了,而官府方面的戒備森嚴是毋庸置疑的,這大概是唯一能夠安全離開的路了。

  只是,這條路真的安全嘛?

  老天作證!他是多麼痛恨此刻的自己,痛恨自己的小心謹慎。然而,他不得不如此,他擔負著三十六名兄弟的生命,以及更多人的命運,更長遠、艱難的事業。

  他不得不如此!

  三年前,許掌門一行七人在杏花村神秘被殺,無一活口。官府四處張貼布告,瘋狂抓人,鬧得滿城風雨。他和師傅曲瀾被迫在第二天晚上離開洛陽。

  自許掌門和六名重要首領全部遇害之後,蜀中幻月劍派屢遭官府圍剿,就此一蹶不振,門下弟子猶如一盤散沙,七零八落,不知所蹤。

  這對曲瀾和他的反清復明會來說是一個非常沉重的打擊,他們本有打算攜手合作,壯大抗清的隊伍,現在卻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為此,慕容秋水的日子也更加難熬了。

  曲瀾是他的師傅,對他有著養育栽培之恩,在那個餓殍滿道的年月,帶著他歷經九死一生才有今日,倆人不是父子,勝似父子。倘若師傅所言不假,那麼,他還是大順王的兒子,是眾人的領袖,肩負重任。

  說是抗清復明,可南明的那幾個王爺紛紛致力於爭奪皇統,硬沒一個能叫曲瀾看上眼的。於是,慕容秋水不得已被推上這個位置,站到了命運的風口浪尖,曲瀾自己則從旁督促輔導,儼然當自己是個內閣首輔。

  他不想做什麼英雄首領,但是他沒得選擇。他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他跟師傅說,我不要做這個頭領,我不幹了。師傅會不會毫不留情的砍下他的頭,或是將他廢了。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他親眼見過師傅是怎麼處置叛徒。一刀下去,鮮血就像薔薇一樣綻開在他的衣服上,他的目光猶如荒原上飢餓的狼。

  毫不留情!

  慕容秋水當然不怕死。但是,他懼怕師傅那種沉痛哀惜的目光,仿佛自己是一個不知感恩圖報的小人,一個扶不上牆的阿斗,一個令他失望之極的人。這是他最最不願看到的,所以,即使他並不真心熱愛這份事業,但仍全力以赴,竭力而為。

  生活是一件很令人無奈的事,它教會慕容秋水,凡事要謹慎。一個人在江湖上歷練的時間久了,很多原本篤定十足的東西,都顛覆了。

  其中慕容秋水最深有體會的,就是人性。

  他自然不是懷疑杜涼夜,但他懷疑杜涼夜的父親杜大人。

  三年前,大力派人捉拿反賊,把洛陽城搞得滿城風雨、雞犬不寧的,正是這位杜大人。那麼,他的手裡究竟掌握了多少情報?對於自己,以及自己和杜涼夜的關係,他又知道多少?他會不會連自己的女兒一併利用?

  換言之,這條路會不會是一個挖好的陷阱,等著他往下跳?

  他沉思著轉過街角,三兩步就踏進了鳳翔客棧的大門。

  大堂里打掃的相當潔淨,香氣襲人,顯然是經高等香料薰染了一整夜。桌台上的兩支紅燭已經快燃盡了,微弱紅光奄奄一息的搖曳著,守夜的兩個小夥計還靠在櫃檯上打瞌睡。

  他看著也不由得起一絲倦意,放輕了腳步邁上樓去,在自己的客房門前靜立一下,然後徑直推門進去,整個人和衣倒在床上,連鞋子也不脫就沉睡過去。

  第七章(上)

  慕容秋水是在一陣禮樂鞭炮聲中醒來的。

  陽光金子一般在窗欞上跳躍不停,好像也被外面那股驚天動地的鞭炮聲給嚇壞了。

  他起床伸了一個懶腰,然後脫下身上的長袍,換上一身乾淨衣裳,束起一頭黑亮的長髮,這才踱步到窗邊朝下看,只見大隊人馬已經過去了,只餘一小簇帶刀護衛在後面跟著,儘管大街上人不是很多,但仍有兩隊官兵在街道兩旁維持秩序。

  他微微探出身子,偏頭遠目望過去,齊整整的一隊人群里,大紅軟轎旁邊走著一騎,馬上的人身材秀挑,依舊是亮珊瑚色的衣裳,長發高高束起,一尾青絲在消瘦的背上蕩來蕩去。不用看到她的臉,也知道此刻必定是一派斂眉冷目的蕭肅之氣。

  慕容秋水的嘴角不自覺浮起一絲微笑,直到那群人消失在街角方才戀戀不捨地轉過身來。

  剛一轉過來,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房間裡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人,約五十來歲,身材魁梧健壯,濃髯黑面,雙目精光畢露,臉色陰沉地盯住他:“如果我不是你的師傅,而是你的敵人,你此刻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他的聲音不大,有點冷,語調平平,透出一種陰柔的味道,跟他的外表所給人的第一印象形成非常強烈的反差。

  慕容秋水微微垂眸:“對不起,師傅。”

  他冷冷道:“你是對不起你自己。慕容,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放鬆警惕。你要牢牢記住,死亡無處不在。”

  “是,師傅。”

  曲瀾緩和一下語氣,問道:“事情都安排好了?”

  慕容秋水點點頭,從裹著寶劍的藍色布條里抽出一卷羊皮紙,在桌面上徐徐展開,將紙上的圖呈給師傅過目。

  曲瀾仔細看了良久,方才抬起頭來,臉色更加舒緩了,顯然比較滿意。

  “這一次,你有幾成把握?”

  “七成。”

  “七成?”曲瀾不禁皺眉,“還有什麼地方,你沒有考慮到嗎?”

  慕容秋水苦笑:“沒有人能夠真正掌握一個計劃的全部細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曲瀾忽然咬牙切齒地低吼起來:“無論如何,這一次,一定要殺了姓范的狗賊!當年若不是這個狗賊為清狗出謀劃策,清狗豈能這麼順利就入關?”

  慕容秋水垂下眼臉,在師傅發怒的時候,他習慣性地沉默不語。

  曲瀾冷靜一下,又問:“那個溫良辰到底是什麼來路?”

  慕容秋水搖頭道:“到目前為此,我還摸不透她的立場。不過,她的婢女悅意乃是唐門中人,下毒的本領非常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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