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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一直安靜的站在門口,沒有說話。

  但是她的心裡不禁要感到好奇,究竟那後窗外有什麼樣的風景?何等迷人?竟能令他紋絲不動的看上整整一個時辰。

  由她的眼看過去,後面不過是一堵光禿禿的牆。

  她不知道,從西江月的後窗位置上,正好可以看見醉花陰後面的一條東北朝向的小巷,巷子裡有兩個人相擁在一起。

  她也看不見,天下無雙那一張俊美的臉,陰沉如隆冬欲雪天,透著濃濃的蕭冷殺氣。

  月亮不露聲色地悄悄移至中天,將萬縷銀輝灑向靜謐的閣樓。天色是一片澄碧的藍,沒有一絲雜質。無雙微微抬起頭,覺得天色純澈如青玉春水,向著他的眼睛不停地流瀉下來,漸漸充盈胸腔,沉重的壓迫著他。

  他呼出一口氣,艱難地轉過身來,一雙黯然的眸子倏忽變得宛如鷹凖般銳利,炯炯逼視著眼前的女子。

  溫良辰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繡著大朵艷麗牡丹的裙子,這為她贏得了無雙的一絲讚賞。

  他神色稍緩,微微點頭道:“這件裙子不錯。”

  溫良辰沒有說話,她像所有不曾見過天下無雙的人一樣,為他那驚人的美貌而錯愕當場。她無論如何也料不到,名震武林的天下無雙竟然是一個風華絕艷的秀美少年。她一向自恃美貌,可與眼前的少年一比,也覺頗有不如。

  “你……真的是天下無雙?”

  “假如你能找到另外一個人,並且他敢自認是天下無雙的話,那麼我就不是。”無雙的語調慵懶而惡謔。

  “抱歉!”她斂眉一笑,轉入正題:“我來是為了……”

  “兩萬兩,白銀。”

  “你甚至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就開出了價錢?”溫良辰略微提高了聲音。

  “自打天下無雙閣出道以來,能夠直接進入西江月,親自跟我談價錢的人,你是第二個。就為這,難道不值得兩萬兩嗎?你要知道,當今江湖,能夠見到我本人的,實在沒有幾人。”

  無雙說完展眉淺淺一笑,艷光四she。

  溫良辰頓時無語了。

  少年錦繡華服,簪星曳月,長發高束,因是背光而立,皎白的月光反而成為背景,似乎單單是為襯托他這個人而存在的。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氣勢,叫人莫名有些戰戰兢兢的,不敢太放肆,仿佛面對一個自己極為尊敬的人,從而喪失了對話的資格。

  她拿出一沓銀票,放在了左手邊的紅木桌子上。

  “我想——”

  “在這之前,請允許我老調重彈,解釋一下天下無雙閣的規矩——你今晚的一切見聞將不會有第三人知曉,直到你死,倘若你做不到,門,就在那邊——”無雙揚起寬大的袖袍,朝著門的方向示意。

  溫良辰噎住了,只得點點頭。

  眾所周知,天下無雙閣訂下的規矩至今尚不曾被誰打破。所以,他們接下來的談話,除卻他們倆,這世上再無第三個人知曉。

  我們唯一知道的是,一炷香之後,溫良辰離開了西江月。

  她離開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不但沒有輕鬆一點,反而更凝重了。

  在她走後,無雙重新回到後窗口的位置。這時他發現巷子裡只剩下慕容秋水獨自一人,靜靜地站著。他的臉沐浴在銀白的月色里,泛出冷黯的微光。

  無雙思忖片刻,整個人忽然像一支箭似的飛出窗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she向巷子裡的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兀自靜立不動,眼看無雙即將撞上自己,才微微側身,長臂伸展間已經撈住他的腰身,一邊笑道:“唉呦,都這麼重了,老實說,後院馬廄這三年來的馬糞是不是都被你吃了?”

  說著將無雙放下地來,握住他的肩膀細細打量。

  無雙起先微笑著,後來忽然覺得有些無法面對他那麼熱切的目光,便不著痕跡的掙脫開來,反手在他肩上用力一拍,語帶責備地說:“你回洛陽這麼多天,怎麼也不來看我們?”

  慕容秋水撫額輕嘆一聲:“很多事要處理,我想等解決之後再去見你們……”瞥見無雙張口欲言的表情,連忙解釋道,“這是我私人的事情,不想牽連大家。況且你們牽扯進來,事情只有更麻煩……”

  無雙嗤笑一聲:“咱們的麻煩還少嘛?從來只有麻煩躲著咱們走,咱們何曾躲過麻煩?”

  慕容秋水沉下臉,換上一種極其嚴肅的語氣:“事關重大,你千萬不要亂來。我知道你這惟恐天下不亂的秉性,天皇老子也不看在眼裡,但是無雙,這一次,你一定要答應我,絕對不要插手這件事。”

  他停下來,盯牢無雙一對點漆般的眸子,沉聲道:“你必須保證!”

  無雙被迫回望慕容秋水的眼睛,一雙漆黑眼瞳仿若深不見底。

  慕容秋水擰緊濃黑的眉毛,重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換上勸哄的語氣道:“這件事真的不是兒戲。你想幫我,我心裡頭明白。但是這件事一旦沾上了,就洗脫不乾淨。而且,我相信自己能夠解決。你就聽我一次,別管這事,好嗎?”

  無雙沉默少頃,忽而一笑,點了點頭。

  慕容秋水如釋重負,露出五月晴空般的笑容,用力攬住他的肩膀,笑道:“這才是好兄弟!走,咱們喝酒去。”

  第五章(下)

  當慕容秋水和無雙在宴賓樓喝酒的時候,杜涼夜在吃麵。

  她坐在狹長的小巷口,一邊吃著張老漢的陽春麵,一邊抬眼打量會春樓。會春樓的地理位置極佳,左右均有巷子胡同,四通八達,洛河宛如玉帶般從它的背後緩緩流過,將整個洛陽城一分為二。

  時值深夜,寂寥的小巷中有三四個醉鬼步履蹌踉,東倒西歪地尋找回家的路。杜涼夜目光敏銳地掃過他們。這時侯,麵攤老闆張老漢說話了。

  “他們幾個都是附近的老酒鬼,十天有九天醉生夢死。”

  他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口吻像是和熟人扯家常。他說話的時候,正蹲在水桶邊清洗碗筷,並沒有抬頭看一下杜涼夜。

  杜涼夜瞥見他手裡的活計,忽然就沒了胃口。

  她放下筷子,將面前的碗推開一點,道:“范大人明日午時進城,從北門到府衙這一段路程,絕不容有任何閃失,明天你親自帶人去幫馮二壓陣。”

  張老漢沒有說話,手裡的碗卻發出兩聲輕響。

  杜涼夜沉默一下,又道:“這位溫老闆果然是一位老闆?”

  “昨晚之前,是的。”

  “哦?”

  “她的婢女悅意,師出唐門。”

  “有意思……”杜涼夜的唇邊勾起一抹笑影,曲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沉吟半晌方才道:“我看,還是將她交給景門的賈老四……”

  “我可是盯了整整兩個月啊。”張老漢的語氣很不甘心。

  杜涼夜的笑意更大了。

  “我有一個直覺,老張,這位溫老闆是一個非常厲害的角色,你不是她的對手。”

  “難道賈老四反倒是她的對手?”張老漢幾乎要笑出來了。

  “賈老四有一項別人沒有的特點,就是很會偷懶。老張,凡事要張弛有度,你盯得這樣緊,別人只有更加謹慎。”

  張老漢很不服氣:“隨她怎麼狡猾,昨晚還不是露出了馬腳……”

  杜涼夜不以為然地笑笑,站起身道:“那你就繼續盯下去吧,別忘了明天的事。我先走了。”

  她說完丟下一錠銀子就走了。

  老張的不合作是意料中事,他要是肯合作反倒奇怪了。杜涼夜無聲冷笑,轉過西大街的拐角一路向東,順著洛河折道往北,途經新琴街的府衙,橫穿北大街,直達北城門。

  她所經過的每一處,都有熟識的人熱情招呼。

  杜公子回來了!

  即便她身著妖嬈女裝,人們依舊習慣叫她杜公子,她本人也十分鐘意這個稱呼,直到進入杜宅大門,老管家恭恭敬敬迎上來,道:“小姐回來了,老爺還在書房等你。”

  她微微蹙眉,遂即展顏一笑道:“我這就過去,天色不早了,您老去歇著吧。”

  老管家應聲去了。

  杜涼夜穿過花苑,便看見書房透出一片淡黃燈光,窗紙上映著一道消瘦身影,看上去心事重重,難以成眠。

  她推開書房的門,叫一聲:“爹。”

  杜大人轉過身來,皺眉道:“你總算回來了,這一整天都跑到哪裡去了?你范伯父明天就到,我這心裡頭七上八下的,總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

  杜涼夜倒了一杯茶遞到父親手裡,順勢將他按坐在椅子裡,道:“您就別操心了,凡事有我……”

  杜大人的茶杯已經送到了嘴巴,聞言又停了下來:“你一個女孩子家……”

  杜涼夜面色微變,用一種半是撒嬌半是抗議的口吻道:“爹!您可別忘了,就連王爺都誇我是女中豪傑呢。”

  杜大人越發煩惱:“這你就信了?傻孩子,你太天真了——”

  杜涼夜挺身靜立,但笑不語。

  “范大人這一路,遇刺十多次,死傷侍衛二十多人,這些侍衛哪一個不是江湖高手,結果還不是被那群賊人給——”他停頓一下,再次發出深長的嘆息,憂心忡忡道:“他若是在洛陽出了什麼意外的話,我如果對上面交代?”

  杜涼夜微笑:“您放心,范伯父絕不會出任何意外的。”

  杜大人皺眉不語。

  幽暗室內,一燈如豆。

  杜涼夜待要勸父親前去休息,他忽然嘆道:“千古艱難惟一死。我讀了那麼多年的聖賢之書……”

  “父親!”杜涼夜好像忽然被針刺了一下,忍不住出聲打斷他:“明朝體制腐朽,jian佞橫行,乃是天命所棄,就連錢謙益方以智這些文壇大儒都紛紛歸順,做了貳臣,您又何必整天——”她猛地一眼看見父親的臉色,連忙閉嘴。

  “看來王爺把你調教得很好!”杜大人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可是你別忘記了,你始終是一個漢人。”

  杜涼夜垂下一雙濃密的眼睫,不再言語。

  杜大人緩和一下語氣,道:“無論如何,當初若是沒有你范伯父,也就沒有我杜某人。世人道他是叛臣賊子,都欲除之而後快,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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