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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遺恨未央》作者:楚雲暮【完結】

  歷史類的文~挺短的。

  講張放,董賢…等人的故事

  西漢成帝。綏和初年冬

  又是一個寂寥的冬天,萬事萬物都似乎毫無生氣地在冰天雪地中苟延殘喘,這樣的冬日……不知他是否添置貂絨裘襖,是否定時進藥飲茶……呵……真好笑呢……他本就是坐擁天下的九五至尊,這些事自是有人,有不盡的人,來為他備齊的了……

  昏暗中,一聲幽幽長嘆,一個未曾束髮的男子緩緩撥亮榻旁的長信宮燈中微弱的燭火。點點螢光,映出一張清俊卻蒼白的面容:他在遙遠的屬國天水,日以繼夜地為他憂愁掛心他又知道嗎?未央宮笙歌風流,是不是已經磨去了他對他最後一點的牽絆和思念?畢竟他們有過那樣的甜蜜風華濃情歲月啊……是的,曾經有過!可如今呢?天各一方的思念會不會被時間慢慢沉澱,成為一種已然褪色的回憶?他好想拋開什麼身份尊位回去探他,一眼足矣--他病了啊--宿疾日重,多少宿儒名醫一籌莫展--他想回去!回到那個遍植未央柳的繁華長安!

  “侯爺!”焦急的呼喚撕裂沉滯的夜空。

  他驚怔,不及理衣便匆匆下榻,拉住來人便問:"如何?朝廷准了嗎?"來人一咬牙,不忍地抬頭:"侯爺……摺子已經上了…… 陛下只是在奏章後批了一個‘聞’字余者皆無下文,怕是。……""不不……不可能……陛下不會這麼對我--不會!我只是想回去看看他啊!"他不可置信地頻頻搖頭,"難道分離十載,他歸我竟無一點懷念嗎?一定,一定是王政君!她從中作梗,她見不得我與敖重逢相會!""侯爺息怒!憂忿傷人啊!朝上如今明爭暗鬥的,陛下或許是不想讓侯爺捲入是非!"“是非?我不怕!我不管!就是炎漢兩百年天下亡了又與我何干!我只想見他!我,我不做什麼富平侯了,也不要永鎮天水--我要回去!”怒極攻心,他猛地嘔出一口鮮血,點點滴滴濺上他素白的單衣,泛成一朵朵哀戚欲絕的血蓮。顧不得拭去唇邊蜿蜒不止的暗紅,他含淚訴道:“敖……你當真不願再見我麼!過往的一切你真能一併抹殺嗎?”無力地癱軟身子,眼中蒙上一層不解的薄淚……過往的一切……十年前的邂逅……他慢慢合上眼,任思緒迴轉……

  他出生於鐘鳴鼎食的世家大族,生母更是孝元皇帝的胞妹,他本該是少年裘馬,衣食無憂的官宦子弟,然而他的身份,卻註定了與另一人甜蜜又必然不幸的初遇。

  “皇兒,這就是尚書令張安世的玄孫,敬武長公主之子世襲富平侯張放。”層層儀仗中那一個威嚴婦人平板的聲音似乎已經漸漸飄遠,年少的他所有的注意都被眼前俊朗非凡威儀天成的帝王吸引住了。在偌大的長安,不,在整個中原,權力顛峰的唯一主宰正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張放慌忙一揖:“微臣張放叩見陛下。”

  “那不算是朕的姑表弟?此乃內院不必拘禮。”溫柔地傾身扶起他,劉驁清澈的眼中滿是讚賞:“不愧是名門之後,果然儀表不凡。”

  “是啊,張放,你剛剛行了冠禮,又襲了爵位,無職司可不好,不如就在宮中做陛下的伴讀吧……”這是他唯一的一次對高高在上的王政君的話深深感念,畢竟是她,開始了他們七載相依的歲月呵!

  可之後呢?那個似乎永遠高貴的婦人在得知他與敖的情事後變的有如厲鬼一樣可怖。她極盡所能地用各種不堪的話來指責他男生女相,yín亂宮闈--他不承認,他與驁之間不是一場假鳳虛凰的遊戲,他相信敖的情有獨鍾,一如他!可他默默地承受了,他不想讓侍親至孝的驁為難,他永遠不忍心驁英挺的雙眉見刻上深峻的愁紋--更不想往昔的戀戀情深如流雲吹散。廣袤的上林苑中,他與他曾策馬相依;堂皇的未央宮中,他與他曾對飲和詩;落花飛絮的長安城中,每一處都留下他與他蹁躚的足跡,他怎麼能放棄這一切呢?只要驁愛他,就足夠了--他縱使受盡天下人的非議責難又有何懼?!

  他該知足了,無論驁身邊的女子走馬觀花地換了多少個,驁心目中,最在乎的--只有他一個。身份名節,他都可以拋開!從侍中到宮廷禁衛長官再到中郎將--這樣的榮寵,夠了!他為他背負一切罵名也都值了!

  直到有一天……

  “你……你要我迎娶許嘉之女?這是你的真意嗎?陛下?!”張放跪在凌亂被褥之間,有一瞬間的失神,他怎麼也無法相信一場歡愛過後,驁竟會丟下如此薄情的話來。

  “朕不想的。你知道,六宮粉黛皆不入朕懷,天下得你一個啊!”成帝緊緊擁住他,難過地說,“朕比誰都不願你成婚,比誰都渴望獨占你!可是朝中非議日盛,太后又日益緊逼,朕惟有出此下策以緩情勢!”頓了一頓,成帝又輕語道:“平恩侯許嘉之女柔順知禮,與世無爭,不會妨礙我們的,朕發誓即使你成婚也一切如常--朕絕不負你!”

  他含淚望向他……驁,你真的不明白嗎……一份完整的愛,是不能容忍第三者的插足的,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成為藉口--你是帝王,卻也是個身不由己的帝王--驁,如果這真是你的期望,那我願意退讓隱忍--換你安枕無憂!不多久,那一場被史家稱為“天子娶婦,皇后嫁女”般盛大的婚禮如期舉行,成帝賜金帛無數並府邸甲弟,著令兩宮朝官盡皆獻禮--驁,你這般恩寵封賞,是愧疚是補償……還是……心虛呢?喧囂繁鬧的聲色犬馬之間,只有一身喜服的新郎黯然消魂。

  時光飛逝,轉眼間已是鴻嘉三年,驁沒有騙他,一穩住太后,他便如常自由出入宮禁。於是他更加珍惜他與他得之不易的形影不離。無論正裝上朝還是微服出宮,他都如影隨形,理什麼攸攸眾口!他不要冒有一點失去他的危險!直到在陽阿公主府中見到她--趙飛燕。這個有著靈蛇一般柔軟身軀的花季少女,確確實實吸引了驁,無論是她曼妙的舞姿,嬌妍的容貌,宛轉的歌喉,都是他張放--一介男子得不到求不來的得天獨厚!即使只是席間淡淡的一眼,他也明白驁對她誓在必得的決心--他是天子是未央宮萬千粉黛共同的夫君,那麼他再納一人為妾又有何奇?

  張放就是這麼想著,就這麼帶這縱容地默許著驁笑過花叢,雨露均沾。從指婚之日起他就明白--或許在更早之前,他就明白他終其一生都不可能獨占他--唯一,太難求也太沉重,無論對於他和他,都是一個無法給予的禁忌。所以,他只想成為驁特別的存在就好了--然而,張放敏感地察覺到那個出生寒微的民間少女正以別具風情的氣韻蠶食著驁的心。他要如何自處呢?面對這一切他要如何自處?!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早已經不是當初的青澀少年了,他知道,有些事,就是爭吵,也依然無法改變結局。

  他就這麼呆呆地坐著,看著,席間是陽阿公主邀功的笑臉是劉驁欣悅的笑臉是趙飛燕絕麗的笑臉--為何只有他,忍看秋娘新妝笑,淚眼盡日難晴?

  果然,回宮後,驁便派人接回趙飛燕,強廢了許後,並著令朝堂奏議冊立趙飛燕為後之事。一時群臣大嘩。王政君更是勃然大怒:她這個兒子明明聰慧異常,為何偏偏喜歡處處與她作對?從前與有奪嗣之仇的異母兄弟定淘王劉恭友愛有加也罷了,竟還與同性朝臣顛鳳倒凰--發展至今,竟然還要立一個卑賤的歌女為後!長信宮中,皇太后以雷霆之怒斥責成帝。她甚至遷怒張放,那樣聲色俱厲的漫罵--怎麼?是在怪他沒用麼?看不住風流帝王風流心麼?張放只想大笑,如今仍然與陛下朝夕相對的他才是受著最大的煎熬和痛苦的人--不是嗎?王政君有什麼資格責備他?他冷笑著,無懼地回瞪她。王政君被激怒了,被他目空一切的倨傲激怒了,--她如何忍受一個--一個被萬人唾棄的嬖臣對她--大漢朝最尊貴的女性如此傲慢無理甚至針鋒相對的不敬?若不是他張放教會了驁享樂飲酒,他會如此不思上進嗎--是的!都是他!是他造成驁對她這個母親全然的背離!興許是記起了成帝對趙飛燕的堅決態度,王政君老謀深算地計上心頭:“陛下若然執意立那種歌姬為後,哀家實難反對。但是哀家希望皇帝能親賢臣遠小人,專心於國事,請將富平侯遣出京城就藩以清君側!”

  此語一出,二人皆是全然的驚愕,旋即,張放放聲大笑:王政君,你真恨我恨到如斯田地?竟願以迎娶趙飛燕為逐我出京的條件?--我張放何德何能啊!!!!

  “太后!”成帝大驚,扭頭看向張放:“請收回成命!”

  “哀家金口玉言,豈能輕易收回!陛下看著辦吧!若想迎娶趙飛燕惟有此途,不做他想!”王政君決絕的答語,否決了劉驁作後的請求。

  驁……你會不舍嗎?會為了我的離開而難過嗎?呵……我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呢?原來現在的你心中還有我呢……苦笑著,張放緩緩跪下:能為你了結一樁心事,能讓你得償所願,或許就是我今生為你做的最後意一件事了。罷了,再堅定的愛也經不起幾番波折猜疑磨難背叛啊!

  強留在你身旁卻要忍受你對其他女子動情的錐心之痛--我不想我不要我也不敢再游離在你的身旁了!

  “陛下不必費心,微臣請旨出京就藩!”

  此語一出,王政君滿意地笑了,只有驁露出了傷心絕望震驚的表情。

  何必如此呢?驁?這不正是你的希望你的企求嗎?舊人不去何來新人?

  不知道是怎麼走出皇宮的,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家中--這個占地千頃的宏偉府院曾經是他對他所有真情的見證,可如今,卻只是禁錮他自由的籠子--又或者--不過是一種交換的價值?胸口象緊箍般疼痛:他們,又是如何走到這地步的?不知是誰曾經指著他的鼻子: “以色伺人者,色衰而愛弛”那時他可以一笑而過甚至嗤之以鼻,因為他還可以依仗他的愛!現在呢?他除了心碎情傷還剩什麼?!

  驁在之後一次又一次地宣他入宮。可那還有什麼意義?他不想再聽任何虛偽的安慰,倦極的他,只想快點離開這傷心地,於是他統統以病恙為由推脫--直到他真的打點好了行裝,攜眷出城之際,才於朱雀門見到了他。

  張放掀開車簾,再一次仰望他的君王--騎在馬上兀自喘息的驁,點點汗星閃過他清減的面容--為什麼,才幾日不見,驁就如此憔悴,疲倦的臉上竟有一絲落寞?他不是即將大婚麼?!“你……張放!” 一開口竟然是張放從未聽過的沙啞聲音。他下馬,走到車前,弓下腰,緊緊盯著張放秋水無痕般的雙眸,“為什麼不肯聽我的解釋我的想法?那麼多年的相知相偎,晨昏相伴都得不到你全然真心的信任!是我平日的作為太令你寒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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