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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份念想將人壓著,壓得人難以喘息,神智不清。

  「他已經死了,」龐師和控制著自己的語氣,生怕刺激到面前這個瘋子,「若他在天之靈,難道會想看到你這幅模樣嗎?」

  聞言,漼寒天忽地頓住,手指停留在劍上,眼中依舊淡漠。

  「死了,」漼寒天轉過身來看著龐師和,吐出的話合該讓人懷疑他此刻神志是否清晰,「也一樣。」

  聽到這個回答,龐師和終於不再端著他的所謂委婉了,他忍不住回嘴:「一樣?哪能一樣?」

  龐師和手指著清雪,滿臉忿然:「他都已經死了這麼久了,我還道你做事冷靜,拎得清事情輕重,你倒好,現在給我來這麼一出,你告訴我,我該讓江湖裡的人如何看你?」

  說到後面,龐師和幾乎是吼著問出來的。

  有不解,也有他替江錦霜覺得不值。

  但更多的,不過都是出於是他對漼寒天的恨鐵不成鋼罷了。

  所有人,所有事分明都已經朝著好的方向走了,往前走的一行人里,唯獨只有漼寒天寧願後退著,拘在那段時光里。

  他願意將自己封閉起來,可他要做的事還不止於此。

  龐師和吼完,漼寒天這才緩緩抬眼,屋外照進來的光照在了他臉上,終於顯出了他此刻的疲態。

  漼寒天眼下的烏青慘澹無比,他垂下眸子,整個人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面對著他這樣的態度,龐師和也深知無法好好與他溝通了,便顧著大局,先撤了棲霞閣這上上下下喜慶的裝扮。

  即便是這樣,掌門即將大婚的消失還是被傳了出去,那段日子,有關「掌門夫人」的傳言在天月門裡被傳了個遍。

  但傳言如此,誰也進不去棲霞閣,誰也未曾見過這位所謂掌門夫人的真容,沒有事實支撐,這傳言便不攻自破,流傳一段日子後也就漸漸被人們忘卻了。

  此後,漼寒天久住在了君雪峰。

  天月門有任何需要他處理的事,基本上都由龐師和代為轉告。

  可明明幾次傳音就可以解決的事,龐師和總是會把小事誇大,將後果說得如何如何嚴重,直到漼寒天親自下山來解決。

  久而久之,漼寒天也覺察到了龐師和的用意,再後來,他便更不輕易下山了。

  捱過了好幾個年頭,漼寒天站在山頂,又一次望著遠處同樣白茫茫的群山。

  大雪漫天飛舞,讓人恍置人間仙境。

  雪四處飄著,有的落到地上,有的藏到了漼寒天的發間。

  待頭頂的雪化去,漼寒天頭頂那觸目驚心的白卻依舊還在。

  直到後來龐師和提出來,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白髮。

  漼寒天對鏡摸上了自己的幾根白髮。

  這樣好的年華,他卻匆匆白了頭。

  又到春日。

  自從漼寒天與江錦霜第一次去陣魔山後,抱幽都一直履行著約定,每年春都不知疲倦地給漼寒天送著茶葉。

  不借他人手,抱幽總會掐准了日子親自將茶葉送來君雪峰。

  前些年每來君雪峰,抱幽都只覺此地陰冷得可怕。

  除了遍地的雪之外,還有比雪更冷的漼寒天。

  而在這一年,也是江錦霜死去的第七年,抱幽再次提著茶葉上了君雪峰,卻見廊前早已開始煮茶了。

  漼寒天手拿著一把扇子,目光切切地調著火候。

  抱幽露出欣慰的目光,還以為過了這麼多年漼寒天終於想通,決定從那段歲月中走出來了。

  收下了抱幽的茶葉,兩人又閒談了許久。

  漼寒天的話不知不覺地變多了,他不斷地和抱幽聊著往事,神色也比前幾年鮮活許多。

  等親自將抱幽送往了山下,漼寒天才望著對方的背影,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他回到了君雪峰上,面無表情地倒掉了爐子裡的舊茶,又在裡面煮起了抱幽送來的茶葉。

  風穿過窗戶,吹動了被漼寒天壓在桌上的白紙。

  一旁筆上的墨還未乾,而其上內容,是漼寒天的遺言。

  春風陣陣,吹來的是生機與希望。

  廊前煮新茶,漼寒天靠坐在爐邊,想要在下一個春自裁。

  他想,去年冬日乾枯醜陋的樹,此刻也應當抽了新枝了吧。

  枯木逢春,除了靜清宮之外的幾大門派都在成長著,再也沒有出現一家獨大的可能性了。

  拖著這幅丟了點東西的殘軀往前走,所有的事物都在往好方向去著,漼寒天卻是真的走不動了。

  再也,動彈不得了。

  漼寒天慢慢閉上了眼,茶香隱隱沒入他的鼻中,卻只聽身前靈聲纏繞著。

  他睜眼,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月神依舊露出著他那副慈祥的笑容,漼寒天見到對方過了這麼多年卻依舊不變的面容,顫抖著出聲問:「月伯?」

  這位江錦霜遠方的阿伯匆匆趕來,卻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漼寒天,人死了,可就真的什麼都等不到了。」

  老者這才將自己此來要交代的事說出了口。

  那樣一堆話中,漼寒天卻只記住了兩件事。

  他是寒月草,以及月神說的,江錦霜就要回來了。

  死去了多年的神色在漼寒天眼中跳動著,見月神正欲轉身離開,他趕忙詢問江錦霜的歸期,卻只聽月神一句模稜兩可的回答。

  「機緣到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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