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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臉上似有許多液體,粘粘的,重紫迷茫地伸手擦了擦,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低聲道:“我並不知道師父已走火入魔,只是妄想……師父知道,我修行淺薄,心有邪念……我當時……師父對我有沒有一分在意……我……師父那天除了……並沒有再做什麼……”

  越說越語無倫次,重紫終於住口,想他現在是連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吧,於是匆匆轉身:“我走了。”

  聽出她的絕望與羞愧,洛音凡逐漸平復了情緒,對自己失控的行為後悔又無奈。

  不,她錯了,心有邪念的不僅是她,玷污這份感情已是不該,他控制不住欲毒,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是他有罪,怎麼可以把一切怪在她身上!

  不能讓她回魔宮!

  “重……”他正要開口叫她,忽然又停住,皺眉,側身。

  司馬妙元自雲牆後出來,恭敬作禮:“妙元見過尊者,方才聽青華宮長老說這邊魔宮作亂,尊者安好?”

  雲海茫茫,已經不見人影。

  洛音凡沉默片刻,道:“回去吧。”

  .

  天之邪果然等在前面,見她魂不守舍歸來,總算放了心,任務順利完成,眾人匆匆趕回魔宮見亡月,邪仙金螭願意臣服,亡月封其為王,仍帶舊部,對於其他人,則命大護法欲魔心論功行賞。不折一兵一卒,能自洛音凡劍下全身而退,魔宮上下對這位新皇后更加敬服。

  重紫倚在榻上養神,須臾感覺榻前有人,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誰來了。

  “少君對洛音凡有情。”

  重紫沒有否認,當一個人完全絕望的時候,還怕什麼?她是罔顧倫常沒錯,要笑話,要全天下都笑話個夠她也不在乎。

  “他不可能喜歡你。”

  重紫睜眼,冷冷地看著他。

  天之邪並不在意:“他早已參透悟透,方證得金仙之位,這樣的人心有大愛,是不可能生出凡人之情的,少君是在妄想。”

  這個人,總是那麼輕易就能抓住別人的弱點,然後將對方徹底擊敗,重紫怒上心頭,跳起來就重重一巴掌過去:“沒有你設計,他們不會對我這樣,我也不會入魔,更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天之邪不閃不避地受了,語氣依舊平靜:“這無關你入不入魔,他是仙界尊者,仙盟首座,地位至高無上,倘若與自己的徒弟鬧出醜事,只會令他名聲掃地,還有何面目留在仙界,少君執意強求於他,就不怕他恨你?”

  重紫灰白著臉,動了動嘴唇,什麼也說不出來。

  天之邪道:“仙魔本就勢不兩立,少君無須在乎,無論那夜的事有沒有發生,只要放些風聲出去,雖說沒人相信,但對他必會造成影響,這對我們大有好處。”

  重紫立即搖頭:“不,不要。”

  她的愛,他沒有義務一定要回應,事情發展成這樣也是她沒有料到的,她並不知道他那時已走火入魔,在他心裡,他曾經愛護有加的徒弟竟不擇手段引誘於他,想要做出足以毀了他的事,如今他們的師徒之情恐怕也剩不了多少了,不要他更恨她。

  重紫沉默著,重新躺回榻上,正要合眼,忽然外面傳金螭王夫人白女求見,天之邪也不管她同不同意,讓傳白女進來。

  .

  原來金螭初來魔宮,雖說封了王,卻知道自己修為尚淺,四大護法個個不是善茬,必須求得大人物庇護才好辦事,而自己認得的只有皇后重紫,所以令妻子白女前來示好,那白女進殿便跪下,獻上一株長生糙。

  重紫看了眼:“這是……”

  白女笑道:“這是我們赤焰山的鎮山之寶,凡人食之,可延壽兩百年,實為難得,皇后貴為萬魔之母,理當享用它。”

  重紫興致缺缺:“我要它何用?”

  沒料到這個問題,白女微驚,急中生智道:“皇后魔體天成,自然不需要它延壽,只是這長生糙非但有益修為,駐顏更有奇效,可使肌膚生色生香,甚為難得。”客觀地說,皇后長得很美,不過聖君更倚重的,應該是她逆輪之女的身份,看殿上情形,聖君很遷就她,這就足夠當自己夫妻的保護傘了,然而,女人誰不在意容貌的?聽說皇后雖得聖君倚重,卻遠不及夢姬受寵。

  不待重紫表示,旁邊天之邪開口道:“這長生糙也算難得一見的寶貝,金螭王與夫人有心,少君該收下才是。”

  重紫隨意抬手:“那就替我收下吧。”

  原來皇后對這位部下言聽計從,知道就好辦了,白女馬上鬆了口氣,陪笑告退,同時悄悄打量那部下,半晌忽然想起方才有人提過的一個名字,險些驚出身冷汗,連忙恭敬地對他作了個禮,然後才退出去。

  重紫再次合眼:“過來。”

  天之邪明白她的意思,正要上前,外面又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陰水仙求見皇后。”

  “她來做什麼?”重紫奇怪。

  天之邪道:“自然是有事相求,我看她對你尚有幾分好意,正該收服過來,要什麼,你送與她就是。”

  重紫目光微動:“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天之邪剛消失,陰水仙就走進殿,單膝跪下,直言:“聽說金螭王獻了株長生糙與皇后,陰水仙特來求皇后轉賜。”

  重紫早已猜到她為長生糙而來,並無意外:“消息傳得這麼快,陰護法是為自己求,還是為別人求?”

  陰水仙不答:“無論為誰求,都是皇后的恩典,陰水仙從此自當銘記。”

  重紫連人帶榻移至她跟前:“陰護法這些年為那個凡人延續壽命,耗損了不知多少修為,值得麼?”

  陰水仙面色不改:“陰水仙做事,從不後悔。”

  重紫道:“可惜他始終只是個替身,替身再好,也不是那個人,他根本不認得你,沒有關於你的任何記憶……”

  陰水仙冷冷打斷她:“他一樣可以陪著我。”

  “既有人能代替他,陰護法又何必留著這劍穗?”重紫指著她腰間,“你若肯毀了它,我就把長生糙賜予你。”

  陰水仙看了片刻,果真握住那劍穗,手緩緩收緊,有青筋暴出,甚至因為太過用力而不停發抖,似乎要將那劍穗捏成粉末。

  劍穗仍然完好。

  重紫道:“可見替身就是替身,天下人很多,長得像雪陵的更有不少,老死又何妨,你可以再找個,用不著浪費一株長生糙。”

  “皇后不肯賜,就罷了。”陰水仙鬆開手。

  天底下可真有這麼傻的人,重紫笑了聲:“區區長生糙而已,我怎會不捨得,幾時陰護法立了大功,我說不定就將它賜與你了。”

  “也好。”陰水仙再不看她,起身離去。

  “輕慢部下,是少君之不智。”天之邪現身榻前,皺眉。

  “我叫你退下,你卻隱身瞞我,膽子越來越大了,”重紫躺回去,挑眉看著他,“你助我,不過是想成全你的野心和抱負,與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非要照你的話做?”

  “你必須學會籠絡他們。”

  “是嗎。”

  “否則就算你修成天魔,九幽也隨時可以除去你。”

  “他想要權力,我讓他就是了。”

  “臣服讓步,生死完全被人掌握,是為下策,”天之邪輕蔑,抬手點燃燈,“六界入魔,你的功勞遠勝於他,他顧及影響,未必立即殺你,可也絕不會放過你,此人深不可測,憑你是鬥不過的,必須表示臣服,但同時也要令他有所忌憚,不敢輕易動你,能堅持多久,你就活得多久。”

  重紫斜眸看他,有點意外:“你不是只想六界入魔嗎,那時我是死是活與你何干?”

  天之邪不答,過去抱起她,淡淡道:“睡吧。”

  重紫撫摸他的心口,半開玩笑:“你後悔嗎?”

  天之邪看著她半晌,長睫扇了下:“不。”

  重紫“哦”了聲,縮在他懷裡睡去。

  .

  第二日,亡月出魔宮見前來朝拜的妖龍王,重紫身為皇后,如今名聲遠揚,自然也要跟著他一道去,無非是受些禮物,聽些奉承話,回來時,亡月帶著她停在水月城外山坡上。

  熟悉的地方,曾經甜蜜的回憶,如今變得那樣的不堪,提醒著她給他帶去了多麼大的恥辱,他現在有多麼厭惡她。

  旁邊亡月渾身散發著陰冷的氣息,帶著奇怪的壓迫感,不像天之邪那樣安心,尤其是那雙隱藏在斗篷帽下的眼睛,令重紫更加緊張,她總覺得,那雙眼睛正透過斗篷帽,將她看得清清楚楚。

  他帶她來這兒,是無意,還是故意的?重紫不禁打個冷戰,儘量讓自己顯得鎮定。

  “我的皇后,你在害怕?”

  “沒有。”

  “你和洛音凡上次就是在這裡見面的。”

  重紫不語。

  亡月轉移了話題:“此番立功,我還沒賞賜你,你想要什麼?”

  重紫想起天之邪的話,謹慎答道:“替聖君分憂,乃是分內之事,不敢領賞。”

  “皇后待我如此忠誠,我也送皇后一件禮物。”亡月說完抬手,面前地上立即出現一人,反剪雙手,面色慘白,形容狼狽。

  司馬妙元?重紫愣住。

  司馬妙元也看見她,心虛:“重紫,你想做什麼!”

  重紫意外:“你怎麼把她抓來了?”

  亡月道:“是她教唆月喬害你,你不想復仇?”

  現在報這個仇有必要麼,那麼多人想殺自己,難道也都是她教唆的?重紫苦笑,低頭看司馬妙元。

  司馬妙元倒也沉得住氣,冷哼:“要殺便殺!”

  重紫淡淡道:“我有很多辦法可以折磨你,為何要殺。”

  “說的不錯,”亡月沉聲笑,聲音充滿蠱惑,“仙門本已決定放過你,若非她唆使月喬去仙獄,妄圖侮辱你,你的煞氣就不會泄露,更不會被打入冰牢,你會好好的留在南華,跟著洛音凡修行,你有今日全是因為她,你當真不恨?”

  明知道這事司馬妙元只是個導火線,可經他這麼一說,重紫竟不由自主生出許多怒意,沒錯,所有的事,被逼入魔,與師父決裂……好象全都是因為她引起的!

  亡月道:“你從無害人之心,還救過她的命,卻被仙門所不容,她身為仙門弟子,心懷嫉妒,恩將仇報,這公平麼?”

  公平?當然不公平!天生煞氣就是錯?被人陷害就是錯?

  她從未害過誰,到頭來人人都想她死,被打入冰牢受盡折磨,害她的人反而活得好好的,這不公平!

  煞氣瀰漫,重紫冷冷盯著司馬妙元,鳳目里是毫不掩飾的殺機。

  面前的人突然變得陌生,司馬妙元開始驚恐:“胡說!他胡說!”

  亡月道:“這種人不配做仙門弟子,殺了她沒有錯。”

  殺了她?重紫略清醒了點。

  不對,她不能隨便殺人,她說過要守護師父,守護蒼生,怎能殺人?

  亡月道:“她到現在全無悔改之心,是知道你下不了手,對付這樣的人當用魔的手段,你應該讓她明白,你不再是當初的仙門弟子,魔,無須顧忌。”

  無須顧忌?也是,反正她已經入魔,師父也不要她了,有什麼好顧忌的。

  重紫果然抬掌,手心有光。

  司馬妙元渾身顫抖,絕望地往後縮。

  是了,這不是那個規規矩矩耍小心計的重紫,滿身殺氣,這是紫魔!不會放過她!

  “重紫,你……你敢動我!尊者他老人家不會放過你!”

  師父?重紫完全清醒了。

  恐懼的陰影迅速浮上來,籠罩心頭,讓她從頭到腳涼透。

  她驚怕萬分,踉蹌後退。

  這是做什麼!居然被人幾句話就引發魔性,想要殺人!

  知道師父厭惡她,可還是不想看他失望的樣子,真的殺人,就再也挽回不了。

  亡月沒有繼續說什麼,略抬了下手,紫水晶戒指幽幽閃爍,司馬妙元立即昏倒,失去意識。

  重紫輕喘:“你想操縱我?”

  “魔不需要太多感情,”亡月難得帶了訓斥的口吻,“你要的地位,我已經給了,但你若還捨不得仙門,現在就可以回去。”

  再回去面對他?重紫低頭:“我……對不起。”

  亡月伸出右手將她攬至面前,斗篷半敞,隱約可見裡面黑紋腰帶上也嵌著數粒紫水精,神秘貴氣。

  他用戴著戒指的那隻左手抬起她的下巴。

  重紫全身僵硬:“你做什麼?”

  她的反應令亡月笑起來:“我需要一位堪當重任的皇后,魔族的皇后。”

  暫時需要,等目的達成再除去的皇后,重紫暗暗苦笑:“你放心,我在這個位置一日,就決不會背叛魔宮。”

  “是麼。”亡月笑道。

  話音剛落,四周氣氛陡然變得陰冷,重紫察覺不對連忙轉臉,看清來人之後更是嚇得呆了。

  臉色鐵青,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怒意,還有,殺機。

  他怎麼來了,他在生氣!重紫有點慌亂,根本忘記亡月的手還在腰間:“師……師父。”

  剛喊出聲,恐怖的仙力已然襲到。

  .

  原來前日赤焰山分別,洛音凡始終放心不下,還是趕來魔宮附近,打算再勸她,誰知一來便看到這樣一幕場景,司馬妙元倒在地上,他心愛的小徒弟正順從地被九幽攬著腰,姿態親昵,頓時氣得他渾身哆嗦,一時竟接受不了。

  對於她的新身份,他從未真正在意過,更不會相信,然而眼前二人這親密的情形,將他的自信擊得粉碎,險些讓他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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