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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下意識抬臉離開,視線依舊鎖定柔軟唇瓣,黑眸深處泛起一絲迷惘。

  發生了什麼?

  纖縴手指自唇上撫過,尋不到任何痕跡,重紫怔怔的尚未反應過來,面前的他突然再次低頭,將她重重吻住。

  兩生愛戀,兩生期待,這一刻終於圓滿。

  重紫全身僵硬,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來不及喜悅,來不及流淚,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

  鼎鼎大名的重華尊者似變了個人,不再穩坐紫竹峰八風不動,而是專與九幽魔宮作對,短短半年就誅殺魔族上千,出手無情。整件事也有特別之處,大半時間他都在追殺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九幽魔宮的夢姬,這不免令其餘眾人疑惑,夢姬是魔尊九幽的寵姬不假,可她極少出來作惡,洛音凡向來有原則,要泄憤,也不至於把她從角落裡拖來出氣。

  唯一的解釋是,徒弟叛離師門成九幽皇后,他被氣糊塗了,偏生夢姬倒霉,不知怎么正好惹到了他。

  夢姬的確倒霉,莫名其妙得罪了這位大人物,整整半年不敢出魔宮行走,其實她也很好奇那夜發生了什麼,卻不敢去問新皇后。

  正在此時,探子送回消息,赤焰山邪仙金螭為禍,過往客商多被其攝去洞府修元丹,受害者無數,青華宮卓耀得知,果斷派出弟子前去誅殺,九幽魔宮亦不願袖手旁觀,亡月派人將重紫叫到朝聖台,重紫明白他的意思,想是有心將那金螭收為己用。

  聽到他的決定,重紫意外:“我去?”

  亡月並不回答,似在等她自己說。

  重紫遲疑:“不是還有欲魔心他們嗎。”

  “我的皇后,所有人都很期待你立功,你的責任,就是守護你的子民,為他們開拓領地,奪取更多好處,魔宮不需要無能的皇后。”亡月笑了笑,轉身消失。

  .

  赤焰山位於荒漠之地,山不高,形似饅頭,上頭並沒有什麼火焰,而是長著些矮小灌木,看起來光禿禿的,未免叫人懷疑找錯地方,直到傍晚,重紫望著山頂燒得通紅的一片晚霞,才真正明白這名字的來歷。

  邪仙自古不是好惹的人物,好在那金螭修行尚淺,不足懼,照天之邪的意思,魔宮先隔岸觀火最妥,畢竟在對方走投無路時幫一把,對方才更感激你,才會對你死心塌地。

  魔軍在距赤焰山十里處安營,周圍設置了牢固的結界。

  重紫斜臥雲榻,身旁一輪月。

  不遠處,天之邪立於石上,正在排兵布陣,白斗篷在月光下分外清冷。

  他在魔宮地位很特殊,只服從她一人,就連見了亡月也不曾行禮,不愧是那位偉大父親的得力助手,非欲魔心之輩能比,不到一年時間便為她招募一群部下,治理得服服帖帖,欲魔心他們在她跟前不敢放肆,恐怕更多也是因為他的原因。

  舉手投足間的威嚴氣勢,誰還會聯想到當初那個溫潤如玉的首座師叔?

  潛入南華數十年不被發現,他的法力勝於她是事實,在整個魔宮算是第二人吧,畢竟當初親眼看亡月接下洛音凡一劍,實力不弱。

  想到亡月,重紫皺眉。

  亡月,九幽,當真不枉這兩個名字,比起當年威嚴又溫柔的楚不復,此人身上無處不透著神秘氣息,長相神秘,法力難測,每次靠近都會令她感到不安,卻又帶著難以抗拒的蠱惑力,他對她的態度,也不像是控制,倒像在引導,這是她先前所沒有料到的。

  重紫心情複雜。

  其實很多事都沒料到吧,包括自己,曾經發誓要助那人斬妖除魔守護蒼生,可是到頭來,自己反成了魔;再想當初與秦珂司馬妙元他們趕往洛河除蛟王,與陰水仙大戰,誰知今日,自己會在同樣的情形下扮演完全相反的角色呢。

  天之邪安排完畢,照常過來抱起她。

  重紫蜷縮在他懷裡,忽然道:“你這麼費心,就算將來我修成天魔,滅了仙門,六界入魔,九幽為了他的權力,恐怕也不會放過我們。”

  “魔治天下便是我的心愿,之後的事與我無關。”

  “你不是效忠我麼?”

  聞言,天之邪低了頭,用那雙夢幻般的眼睛看著她:“讓我忠誠到那樣的地步,少君現在還不配。”

  “是嗎。”重紫沒有責怪,伏在他懷裡睡著了。

  .

  夜半時分,天之邪將她喚醒。

  凝神聽,赤焰山方向果然有打鬥之聲,動靜本來不小,想不到自己竟全沒察覺,重紫低頭笑了笑,亡月說的對,她只有他,最能信任的也是他。

  “少君可以過去了,”天之邪放開她,起身,“仙門動手已有小半個時辰,我看金螭撐不了那麼久。”

  “我去?”

  “不錯,皇后就代表了聖君,由你說話最合適。”

  二人率魔軍趕到時,青華兩位長老與眾弟子正全力圍攻一個金袍妖仙和一個白髮女人,漫山小妖魔逃竄。

  天之邪道:“那便是金螭與其妻白女。”

  邪仙本是仙門分支,指那些因修行時誤入邪道而成的凶仙,非尋常魔頭能比,只不過這金螭才修行兩百年,力量有限,此刻不出天之邪所料,已落了下風,招架甚是吃力。

  斗到激烈處,忽見半空魔雲翻湧,兩邊都嚇了一大跳。

  重紫現身立於雲中,回想當初洛河一戰時陰水仙那番半是安撫半是警告的話,照樣沉聲說了一遍。

  那金螭與白女見勢不妙,老巢難保,心裡又恨仙門,果然求救:“願追隨聖君與皇后左右,聽候差遣。”

  青華宮長老與眾弟子大驚。

  “魔宮重姬!”

  “紫魔!”

  重紫尚未來得及說什麼,身旁天之邪手一揮,四周無數魔兵湧上,擺下魔陣,正是他早已布下的埋伏。

  廝殺聲不斷,夾雜慘叫聲。

  不消多時,仙門弟子已戰死數人。

  “住手!”重紫終於忍不住了,大喝阻止,“天之邪,快叫他們住手!”

  “少君放心,此戰我們必勝無疑。”

  “我叫你住手!”

  “仙與魔之間從來只有征戰,洛音凡也不會對你留情,少君能饒過他們幾次?”

  重紫搖頭。

  不,師父不是那樣,自己已經做錯了,不能再繼續。

  情勢危急,她掠過去救下一名青華弟子,不料那弟子親眼見同門慘死,看到她心裡更加怨恨,舉劍便刺。

  天之邪閃身至她面前,抬掌擊碎那弟子天靈蓋。

  重紫失魂落魄:“不,不要這樣。”

  “你與洛音凡就像這樣,中間只有勝敗,心軟的必會受傷。”

  “閉嘴!”

  天之邪不理,強行帶她回到原地,迅速下令,“撤!”

  眼見占了上風,眾魔兵都不解他為何要撤,來不及反應,暗淡夜空便有一道奪目藍光直直墜下,灑落漫天劍影,瞬間,數十魔兵斃命。

  “落星殺,是洛音凡!”最近他四處找魔族麻煩,妖魔最怕的就是他,見狀都駭然。

  重紫望著那身影,心跳驟然快起來。

  天之邪不動聲色擋在她面前,金螭白女也渾身發毛,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作勢護她,心裡暗叫倒霉,原以為今日得她援手,能僥倖逃脫,想不到遇上這尊神。

  青華長老與弟子們如見救星,喜得退至他身後。

  他冷眼看現場眾仙門弟子的屍體,劍引天風,帶閃電之威,掃向眾魔兵。

  “少君,退!”天之邪低喝。

  身在其職,不忍殺仙門弟子,可也不忍眼睜睜看自己的部下白白喪命,重紫咬唇,長袖如出岫之雲,飛身上去硬擋。

  漫天劍影忽然消失,卻是他及時收了招。

  仙界誰都知道二人的原是師徒,青華宮兩位長老也怕他為難,見機告辭退走。

  自那夜之後,重紫一直躲在魔宮沒有現身,因為太多事想不通,太多感情理不清,太美麗,太幸福,讓她不敢相信,她甚至懷疑自己當時也在做夢,因此就更害怕去尋找答案。

  可是她又需要答案,她太想知道,當二人再次相見,強抑的思念終於海cháo般滾滾而來,理智如山倒,她不顧一切地想要弄明白。

  重紫拾回勇氣,下令:“你們先撤。”

  “皇后果然好膽識!”金螭大喜,帶白女與手下小妖先退走了。

  天之邪目光微動,半晌道:“我在前面等你。”

  夢醒

  靜靜的,兩個人站得很近,又好象隔得很遠,中間是流動的風煙。

  原本純粹的關係,經過那一夜之後,已悄悄蒙上了一層曖昧的色彩,師徒間此刻剩餘最多的,應是尷尬。

  重紫緊緊盯著他,迫切地想要開口。

  他卻側了臉,避開她的視線,細小的動作終於顯露一絲窘迫。

  她上前:“師父。”

  俊臉蒼白,洛音凡沒有答應。

  水月城外那一夜,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倘若他真控制不住欲毒,對她做了什麼,那便是禽獸不如,不可饒恕的大錯,他又怎麼配做她的師父!

  沉默。

  “為什麼?”為什麼會那樣對她?她不敢相信,需要他親口確認。

  她緊張,殊不知他更慌亂。

  為什麼,自然是欲毒的緣故,但欲毒殘留體內,又證明了什麼?若真無情無欲,又怎會發生?

  修行至今已近千年,他從沒想過自己還會有這種可恥的感情,當事實證明一切,他措手不及。以師父的名義站在她身邊,疼她護她,氣她罵她,教導她鼓勵她,清楚看到她的愛戀,一次次理智地拒絕、傷害,告訴自己是她年少糊塗,那現在,他呢?他這樣算是什麼?

  他竟對她生出不倫不類的情感,而她是她的徒弟!

  錯了,全都錯了!

  洛音凡微微閉目,強迫自己冷靜。

  半年,從最初的崩潰到後來的糾結,習慣性的理智終是占了上風,他不配做她的師父,是他該死,她若怨恨,殺他泄憤也無妨,但現在她的處境太危險,眼前發生的這場殺戮就是最好的證明,純潔善良的她,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就像一張白紙浸入墨缸,容不得她獨善其身,她遲早會習慣這些,就算不願意,也會有人逼她去做,那時就真的萬劫不復了,他絕不能任她這麼下去。

  想到這,洛音凡終於開口:“魔宮不是你該留的地方,隨我回去。”

  他還會擔心她?重紫捏緊了手:“他們不會放過我。”

  “為師就算不做這仙盟首座,也不會再讓他們傷你。”

  “又進冰牢?”

  “待為師修成鏡心術,替你淨化煞氣,到時你就能出來了。”

  “然後呢?”

  然後?洛音凡一愣。

  重紫垂首,低聲問:“我……可以跟師父回紫竹峰嗎?”

  轉生兩世,她還是這麼執著,將最美好的愛戀給了他,而他對她,或許也真的比師徒之情更多點吧,可是這份感情根本就是荒謬的,是不該產生不能接受的,他能怎麼辦?

  “此事將來再說。”

  “不能嗎……”

  “將來再說,先隨為師回冰牢。”

  “那天,為什麼?”

  被她逼得無路可退,洛音凡再難迴避,索性橫了心,既然這麼執著地要一個答案,那好,他給她!

  “是為師當時修行不慎,走火入魔,一時糊塗才……”

  糊塗?走火入魔受她引誘?重紫煞白了臉,搖頭,伸手去拉他:“不是的,不是這樣!”

  他是喜歡她才那麼做,有他在,她不會害任何人,他為什麼要這樣?

  小手剛碰到衣角,洛音凡便飛快拂袖後退,怒道:“不是這樣,那是怎樣!”

  不是又如何,難道要讓他親口告訴她,他和她一樣糊塗?告訴她,她的師父對她生出不該有的可恥的愛欲?

  重紫站定,緩緩垂手。

  見她這副模樣,洛音凡硬了心腸,面無表情道:“先隨為師回去。”

  “師父想知道什麼,與其追殺夢姬,何不問我?”重紫忽然道,“那天晚上真的……如果真的……”話未說完,她便停住。

  記憶里,那身影一向高高在上,從容不迫,無人能撼動,能撐起整片天地,她以為他永遠都會是那樣。

  重紫靜靜地看著面前人,看他竭力控制顫抖的手,看他煞白的臉被痛悔之色淹沒,半晌一笑:“騙你的,師父。”

  最後那兩個字,語氣又輕又軟又曖昧。

  洛音凡驚愕,隨即被愚弄的憤怒沖昏頭腦,這什麼態度!她是誰?她知不知道她是誰!他純潔可愛的小徒弟,入魔宮不到一年,竟變得這麼不知廉恥,這麼……

  他想也不想便抬手。

  重重的巴掌聲響過,重紫被打得臉一偏,跌坐在地上。

  說不清是手疼,還是心疼,洛音凡看看手,又看看她,半晌回不過神。

  重紫捂著半邊臉,眼波流轉:“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答案麼。”

  洛音凡伸手欲扶她,聞言又氣噎,改為指著她:“你……”

  重紫微側了臉,努力收起那僵硬的難看的笑。

  原來她的愛讓他這樣難堪,在他走火入魔時,是她不顧廉恥,利用夢姬魔丹引他上當,他是噁心極了吧,甚至不肯再讓她碰一片衣角。

  期望化作泡影,水月城外那夜的狂喜與幸福,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罷了。

  是你先算計他,害他以師父的身份做出超越道德底限的事,害他堂堂尊者在你面前忍受這樣的羞辱,你有什麼資格恨?

  仙界人人敬仰的尊者,法力無邊,地位尊崇,一直都在盡力維護你,能做他的徒弟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你還想要什麼?你的愛算什麼?它本就是不該存在的,會帶給他恥辱,帶給他痛苦,會害得他身敗名裂!你自己有罪也罷了,還這麼逼他侮辱他,是想讓他恨你?最後一點師徒之情,你也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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