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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得他肯再收徒弟,也是這孩子的功勞,何況這孩子規矩有禮,言行穩重,只要來歷清楚,沒有危險,讓他收作徒弟又何妨,資質平庸不是問題,今後時間多的是,可以再慢慢勸他選好的。

  因為那件事,彼此大傷和氣,如今正該藉機修復一下。

  虞度顯然也有相同的想法,並不怎麼擔心,轉眼看見地上的司馬妙元,為難:“重華尊者已有弟子,你……”

  司馬妙元握拳,勉強笑道:“是妙元無福。”

  照她的身份,能忍下委屈就很難得,何況資質又好,閔雲中主動開口道:“你可願拜在我座下?”

  司馬妙元先是喜悅,接著又遲疑:“早聞督教大名,若能拜入督教座下,妙元三生有幸,只不過……”她瞟了眼秦珂,低聲:“秦仙長曾與妙元兄妹相稱,如今怎好在輩分上比他高了去?”

  這位公主哪裡是來求仙的!虞度哭笑不得。

  閔雲中明白過來,知道她難以專心修行,大失所望,好在剛被氣了一場,脾氣已經發過,倒沒再動怒,隨口叫過慕玉:“讓她拜在你那邊吧。”

  慕玉亦是大名在外,司馬妙元喜得磕頭拜謝。

  .

  殿門外,石級底下,大道兩旁站著數千名弟子,無數目光朝這上面望來,那種感覺讓重紫有點暈眩,好象站得很高很高,從來沒有站這麼高過。

  毫無預料的,甚至連他的身份都沒確定,卻還是心甘情願接受這樣的安排,成為他的徒弟。

  心頭恍惚著,不安著,更有種淡淡的羞澀與莫名的喜悅。

  剛走下第一層台階,前面的人忽然停住。

  重紫本就小心翼翼步步謹慎,見狀也及時停了下來。

  他站在她前面,穩穩的,從容的,潔白衣衫隨風顫動,可以擋住一切風雨,撐起一片天地。

  不走了嗎?重紫正疑惑,卻見他側回身,伸出了一隻手。

  手指修長如玉,和他的人一樣美。

  這是……重紫不解地望著他,那張臉依舊無表情,惟有漆黑的眸子裡透著難以察覺的暖意。

  他再次抬了下手,往前遞了些。

  重紫終於反應過來,幾乎不敢相信。

  一直在猜測他的身份,猜想他會不會很嚴厲,會不會有很多徒弟,要讓他注意會不會很難……此刻這些問題都變得不重要了,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對她很好。

  重紫受寵若驚,有點害怕弄錯,遲疑著,望著他想要確認。

  平靜的眼波也藏著一絲不安。

  當年那個穿著破爛的孩子,怯怯地拉著他的袖角,又慌張地放開,八年時光,他看著她一天天長大,在他懷裡撒嬌,到亭亭玉立的少女,默默陪伴侍奉他,又那麼依賴他。

  面前這個孩子真是她?

  不記得往事,不記得他這個師父,甚至不記得恨,是該慶幸還是惆悵?倘若她還記得,又將怎樣?

  她已不再那樣依賴他。

  洛音凡嘆息,正要收回手,一隻小手卻忽然伸來,將他拉住。

  清晰地看到那雙眼睛裡的失望,重紫情不自禁地、急切地將小手遞過去,不知道為什麼會著急,不知道為什麼會在意,可是她知道,她一定要這麼做。

  小手緊緊拉住他,鳳目含羞,略帶歉意。

  “師父。”

  輕輕一聲喚,萬年冰雪瞬間瓦解,薄薄的唇邊漾開一片溫柔,水波般的溫柔。

  逃過魂飛魄散的命運,起名阿紫,送上南華,這一切太不可思議,更像蓄意安排,明知是為他設下的陷阱,明知該怎樣選擇,他下不了手。

  無邊法力助她掩飾煞氣,干擾天機,瞞過行玄,仙門面前,蒼生面前,就算是他頭一次任性與自私,只為那十二年的內疚。

  他不會再安於天命,不會再傷害她。

  洛音凡緩緩抽出手指,反握住那小手,牽著她穩穩地、一步一步走下石級。

  日影溫馨,溫馨醉人。

  道旁眾弟子發呆,所有人都察覺到,今日的重華尊者與往日不一樣。

  足以令萬物復甦的生機,淡漠,卻不再冷,猶如春之神帶著司花靈童,走到哪裡哪裡便春風滿地。

  回來了,回來就好。

  是陰謀,他認了,是孽障,他也認了。

  棄劍

  峰上遍生紫竹,白雲鋪地,景色幽美而近於冷清,古舊的大門上懸著一塊匾,上書“重華宮”三字。

  一直不敢相信心底的猜測,直到此刻,他的身份才真正確定,重紫喜悅,悄悄看了眼拉著自己的那隻手。

  走進宮門,迎面便是一帶清流,冒著絲絲寒氣,石板鋪成橋,幾乎與水面平齊,石級石階直通正殿,廊柱古樸莊嚴。

  奇怪的是,殿門上方竟然釘著一柄劍,劍身完全沒入石樑,只留劍柄在外,寶石在夕陽映照下,折she著美麗的光華。

  重紫疑惑,卻沒有多問。

  洛音凡也不上殿,拉著她走到左邊第三間房門前停下:“這是你的房間,今後就住在這裡吧。”

  “是。”

  “為師平日都在殿上。”

  “弟子記住了。”

  洛音凡不再說什麼,鬆開那小手,轉身朝大殿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住,回身道:“一個時辰後進殿來。”

  重紫忙恭恭敬敬應下,顯然沒有跟來的意思。

  曾經的熟悉變作陌生,面前的女孩,早已不是當年闖禍調皮惹他注意,只為了進殿陪他的小徒弟。

  洛音凡不語,消失在殿門內。

  簡單的房間,一張床,被褥樸素,案上擺著少少的東西,紅木梳,翠玉鳥,還有四五隻小玉瓶,不知道裝著什麼。

  這裡有人住過?重紫驚疑,也沒去深想,默默坐到床上。

  方才師父臉上一閃而逝的神情,她看得清楚,那是失望,可自己似乎並無太多失禮之處,究竟哪裡讓他失望了?

  罷了,還是先準備準備,好好用功學習才是。

  .

  作為重華尊者唯一的弟子,重紫多少有點驕傲,只是這樣一來,背負的壓力就更大了,自己的一言一行,自己的能力,都關係著重華宮的顏面和聲譽。當晚洛音凡教過吐納之法,重紫不敢懶惰,認真修習,整整用了三日才掌握要領,勉強能靠自己攝取天地靈氣,身邊沒有可比較的師兄弟姐妹,很難看出到底學得怎樣,不安之下言語試探,洛音凡只說很好,重紫這才放了心。

  重華宮的生活很自由,洛音凡通常都在殿內處理事務,重紫每天早起按禮節過去問安,然後下去做功課,開始她還擔心這裡規矩嚴格,不敢多說不敢多走,要去哪裡總要先在殿外問過他,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她才漸漸發現,這位大名鼎鼎的師父看著不易接近,實際上比掌教他們都隨便,對自己更加溫和,雖無太多鼓勵,卻從不曾責備,言行方面更未有任何限制。

  這日早起,重紫照常到殿外問過安,見沒有新的功課,於是大膽請求道:“弟子來南華多日,還不曾認識師叔和師兄師姐們,如今想過去跟掌教仙尊他們問個好,不知師父有無吩咐?”

  半晌,殿內傳來淡淡的聲音:“去吧。”

  早料到他會答應,重紫喜悅,先去主峰見虞度,正好閔雲中和慕玉也在,一併問候過,虞度素來溫和,閔雲中雖不苟言笑,但見她言語有禮,臉色也不錯,難得還問了幾句進境如何之類的話。

  天機尊者行玄出門訪友去了,重紫向天機峰幾位大弟子問過好,最後才走到玉晨峰下,可巧遇上秦珂外出回來。

  看見她,秦珂站住。

  本能地崇拜優秀者,加上救命之恩,重紫一直想來見他,於是靦腆地上前作禮:“秦師兄好。”

  秦珂目光複雜,看了她兩眼,忽然道:“尊者想必待你不錯。”

  重紫只當是關心,照實答:“師父待我很好。”

  秦珂不再說什麼了。

  見他態度冷淡,重紫莫名,忽然聽見半空中傳來呼聲,抬臉看,只見一名少女御劍而來,十三四歲,長相美麗,正是司馬妙元。

  “世子!”

  秦珂淡淡道:“這裡並沒有什麼世子。”

  “一時高興,忘了,”司馬妙元微嗔,再看著旁邊的重紫,皮笑肉不笑,“原來重紫師妹也在。”

  發現那目光里的恨色,重紫有點吃驚,對她的印象止於當日大殿上那一幕,應是同為新弟子,可自己並未開罪她,怎會招至敵意?

  是了,這麼多人,惟獨自己因禍得福成了重華尊者的徒弟,難免有不服氣的。

  想明白緣故,重紫不動聲色作禮:“見過師姐。”

  司馬妙元裝沒聽見,轉向秦珂:“師兄去了哪裡,叫我好找。”

  秦珂不答反問:“慕師叔呢?”

  “師父被師祖叫去掌教那邊了,大約有事商議,”司馬妙元敷衍兩句,又指指身旁的劍,微笑,“我剛學御劍術,有些生呢,師父沒空,因此想過來請師兄指點指點。”

  秦珂皺了下眉,點頭:“隨我來。”

  原來是首座慕玉的徒弟,重紫暗忖,聽說慕玉新收了一名弟子,乃是九公主司馬妙元,莫非就是她?

  見秦珂要走,她忙叫道:“秦師兄!”

  “有事?”

  “重紫特地來謝師兄,劍穗的事……”

  “同門之間,不必客氣。”

  目送二人離去,重紫悵然,她早已發現,不只秦珂,這一路上許多人看自己的眼光都很古怪,那不光是羨慕,還帶了點牴觸,好象自己是個偷東西的賊一樣。

  疑惑多,打擊更大。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同時入門,司馬妙元這麼快就學會了御劍術,而自己明明已經很用功,想不到差了這麼多,師父就是看出自己天資有限,所以才會失望吧?

  “出了什麼事,一個人站在這裡?”有人輕輕拍她的肩。

  聲音年輕溫和,偏又帶著長輩似的關切,重紫抬臉,看清來人之後連忙作禮:“首座師叔好。”

  慕玉微笑:“看見妙元了麼?”

  重紫斟酌道:“方才好象與秦師兄上去了。”

  慕玉點頭:“仔細跟著尊者,不用理會別的。”

  他知道什麼?重紫欲言又止,低聲答應,快步朝紫竹峰走。

  .

  洛音凡坐在案前,並沒看書信,不知道在想什麼。

  重紫倚著殿門出神,資質不算好,卻能拜這麼完美這麼厲害的人當師父,唯一的解釋就是運氣吧,每次查考功課時,他總說“很好”,原來只是安慰而已。

  洛音凡早已發現她:“回來了?”

  重紫尷尬:“弟子早回來了,只是……不便打擾師父。”

  殿外已多年不曾設結界,卻始終無人闖進來,洛音凡抬手:“進來吧。”

  知道他有事吩咐,重紫連忙走進去,立於案旁。

  洛音凡道:“為師要閉關一個月,你只照常修習靈力,無事不要亂走。”

  師父都這麼厲害了,還要閉關修煉?重紫更加敬服,也有點失望,答應,想了想又道:“師父可否多留些功課與我?”

  洛音凡示意她說。

  重紫吞吞吐吐道:“其實師父不必顧慮,弟子雖生得愚笨,卻並不怕吃苦,也不怕責罵,只怕到頭來一事無成,叫人笑話。”

  洛音凡看著她半晌,道:“有為師在,這些學不學都沒什麼要緊。”

  重紫愣了下,明白之後臉上心上同時一熱,怪不得師父一直不對自己多作要求,原來竟是這意思,他有能力保護徒弟。

  “師父待弟子好,弟子明白,可是……”重紫咬了咬唇,斟酌許久才小聲道,“可是,師父總不能護我一輩子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她有足夠的理由不再相信他,因為發生過的事,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世事難料,仙門魔族爭戰無休,或許,真的需要把所有可能性考慮進去。

  “急於求成,到頭來只會一事無成,”洛音凡微微側臉,一冊書自動飛入重紫手上,“你肯用功也好,此書前兩卷雖無甚出奇,卻可助你打好根基,為師不在的這個月,你先試著參悟,但以修習靈力為重。”

  重紫喜孜孜地捧著書回房去了。

  .

  其實重紫心裡想的是另一回事,她喜歡聽師父這麼說,喜歡這樣的維護與縱容,然而她也明白,事情沒那麼簡單,身為重華尊者的徒弟,真那麼無用,只會令他臉上無光,所謂“名師出高徒”,他在仙門的地位,決定了她必須與他一樣出色,否則就算他不介意,她自己也會介意,正因為他的愛護,她就更應該懂事。

  自洛音凡閉關,重紫規規矩矩照書上修習,當然她偶爾也會趁練功的空隙去虞度和其餘兩位仙尊處問安,再去幾位師叔師兄處走走,彼此漸漸熟悉起來,其中以首座師叔慕玉最隨和,修行時有不懂的盡可以問他,至於秦珂,待她仍是冷冷淡淡。

  重紫隱約看出是由於師父的緣故,不免委屈,也很奇怪,師父那樣的人,雖談不上溫和,卻從不輕易責罰弟子,性情寬厚,上下無不敬服,相比之下閔雲中與虞度待弟子嚴厲得多,為何秦珂偏偏對他不滿,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疑惑歸疑惑,她也不敢貿然多問。

  眾人既然這麼忌諱,事情一定不小。

  司馬妙元的御劍術已經很好,重紫察覺她不懷好意,每次都緊跟慕玉虞度等人,讓她動不得手,同時也將她當作追趕的目標,暗暗較勁,自打知道自己天資有限,幾乎是沒日沒夜刻苦修習,連覺也不睡,一個月下來竟清減了許多。

  洛音凡出關後查考功課,也沒說什麼,只吩咐她不可過於急進,三個月後,才開始傳授她嚮往已久的御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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