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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而她未鬆手,奉容的屍還在懷中,只是如今雙臂酸澀,她已有些攬不動了。

  好在已在水面,邊上大抵就是岸。

  奉雲哀四處張望,依稀能看到遠山輪廓,眼前種種成了墨汁潑灑的畫,只看得出色濃色淡。

  一隻手冷不丁伸上前,擒住她胳膊便將她往遠處帶,她順勢而游,近了才知泛灰的那一塊是岸邊的亂石。

  「上岸了,秀秀。」桑沉草仰躺在邊上,吃力地喘息說話。

  奉雲哀終於能將奉容鬆開,下意識抬手揉眼,可惜不論如何揉搓,眼前仍如霧裡看花,渺渺茫茫。

  湍急河水滾滾東流,不曾想那水道竟就翳藏在底下深處。

  「這是哪裡?」奉雲哀坐起身,周身濕淋淋的,此時眸光難聚凝,也好似浸水一般。

  桑沉草左右張望,依舊仰躺不動,氣息倒是平緩了許多,詫異道:「許是雲城的南郊,在這裡能望見聽雁峰上的書閣,不過我指蓋大。」

  奉雲哀也想看看聽雁峰的書閣,只是蒼山糊作一團,連遠近都辨不清,她哪還找得到聽雁峰所在。

  桑沉草捏起她的食指,朝著聽雁峰指過去,悠悠道:「指尖所在,就是書閣。」

  明明看不清也摸不著,奉雲哀聽這一言,竟好似聽雁峰真就在她指腹之下。

  桑沉草驅動內力,烘乾周身衣物,又替奉雲哀也化去周身冷水,待兩人衣裳乾燥,才勉強也為奉容化開寒涼。

  奉雲哀起身道:「我想將師尊葬在聽雁峰上。」

  原先奉容其實就在聽雁峰上,只是屍未入土,而那暗室又過於隱蔽,好似見不得光。

  「如今也不知聽雁峰由誰看守,還得去一趟疊山盟。」桑沉草冷嗤,改口:「忘了,疊山盟已經分崩離析,可憐,只成立不到一月,心血付諸東流。」

  「是瀚天盟。」奉雲哀摸索著背上奉容的屍,片刻下來,除目光還不甚靈動外,竟已不像半瞎之人。

  「不錯,是瀚天盟。」桑沉草攬住奉雲哀的手臂,足下一點便踏起輕功,身如游龍,翩若驚鴻。

  盟中恍如廢墟,屋舍半數傾塌,殘垣上燒痕勝墨。

  奉雲哀遠遠一眺,在那些朦朧不清的灰影中,看到了一座城的凋敝。

  當年奉容留下的盛景,已在頃刻間毀於一旦,奉容泉下有知,也不知會有幾分難過。

  「姑娘。」遠處有人認出二人身影,匆匆飛奔上前,欣然道:「你們還活著,當真太好了。」

  說話人目光一動,滯在奉雲哀面上,看她一雙黑眸不改,才繼續道:「多虧二位,不然中原武林定要因那歸源宗毀於一旦!」

  「歸源,口氣倒是挺大的。」桑沉草冷笑一聲,看向此人身後道:「如今這裡話事的人是誰?」

  這俠士朝議事廳望去,應道:「各大宗門的掌門長老已行至疆外,如今雲城由秋水齋的歲門主話事。」

  奉雲哀淡聲:「我要上聽雁峰,還請行個方便。」

  跟隨前來的眾人才看到她背上還有一人,只稍一打量,便能看到奉容半張還未被枝條掩蓋的臉。

  「奉、奉盟主……」眾人大驚。

  所有人都以為,在大火肆虐、牆倒屋塌之時,奉容的屍也一併被燒毀在其中了。

  「去把歲門主喊來!」一人大喊。

  其中一個小姑娘慌忙踏起輕功,趔趄著朝議事廳奔去。

  餘下之人訥訥道:「還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先前那什麼香菜、折耳根的,一聽便是化名,哪能當真。

  桑沉草倒是坦誠,未將手中寂膽藏起,而就這麼任之貼在身側,哂道:「姓桑。」

  問話的人還記得此女在問劍台上的一番言辭,吞吞吐吐道:「也不知問嵐心如今……」

  「她死了。」桑沉草甚至未親眼確認,便已將問嵐心打入死牢。

  奉雲哀微愣,隨之心想,不論問嵐心是死是活,桑沉草也算替其省了一樁事。

  眾人又吃了一驚,但看桑沉草不像說笑,便也半信半疑,料不到問嵐心竟也死了。

  死了,何時死的?

  但既然人已過世,又何必再去窮究過去。

  「那這位姑娘又當如何稱呼?」

  奉雲哀眼波微斜,隱約能瞧見背上伏著的屍,淡淡道:「我與奉容同姓。」

  「你會孤心心訣?」有人斗膽發問,未能看出此女罹患眼疾。

  「是師尊親自傳授予我。* 」奉雲哀眸光微斂,面上無悲無喜,看似冷若冰霜。

  稱呼一出,已道盡兩人關係。

  聽雁峰上的沉沉霧靄,經勁風一卷,隱隱露出真容。

  奉容當真收過徒,就養在聽雁峰上,養得那麼好,百般像奉容,又百般不像奉容。

  看似出世,實則入世,並非真如奉容那般拒人千里,只是純粹得好似脫屣世事,不諳人情。

  誰也不知奉容為何要那麼做,長達十數年,巔頂除師徒二人外,竟再無人問津,或許只因奉容不親近常人,所以願愛徒也如她一般。

  少頃,歲見雪倉皇趕來,她頸側有燒傷痕跡,結起的痂蔓延至衣襟下,看似也燒得慘重。

  她滿臉病容,在看見奉雲哀時眸光發愣,難以置信地頓在原地。

  大火卷上奉雲哀時,她也看得一清二楚,豈料此女竟好似……毫髮無傷地回來了。

  一時間,歲見雪誤將當日大火當作大夢一場,只是身上發痛,將她點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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