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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沉草冷冷道:「你自己的命都顧不上,還顧一個死人?」

  奉雲哀倉皇去抓,只堪堪抓到一截花枝,掌心被突起的刺扎得發痛, 依舊不肯撒手。

  桑沉草拗不過, 只好嫌厭說一聲「煩人」,隨之將奉容的屍身一併帶起。

  她扭頭對周遭江湖人士道:「想活命的速速跟我離開, 否則就在這化作黑炭一坨!」

  話畢,她猛地騰身而起,從濃煙中穿出, 壓著聲說:「秀秀, 你知道你如今的模樣有多難看麼。」

  奉雲哀只覺得周身痛得火辣辣, 也不知是不是已被燒得不成人形, 她想,她半個身的血肉指定已糊成一團, 能不難看麼。

  好在她從不以相貌為榮,即便是丑些,她也不會覺得難過可惜。

  只是她喉頭髮啞,被煙霧一嗆,只能咳得肺腑俱痛,根本說不出半句話。

  桑沉草冷笑一聲,不再調侃,竟是縱身躍入地底,活像是要撲進火海。

  奉雲哀哪裡看得清,身往下撲的瞬息,內心不由得想,此女又不將性命當一回事了,此番甚至還要拉她赴死。

  但體膚並未感受到比先前更加劇烈的炙熱,而是冰涼一片,耳畔咕嚕幾聲,周身浸濕。

  不是火海,是水。

  這水何其冰涼,似是從地下引出來的,滾燙髮痛的半個身一浸入水中,好似連心也靜了。

  奉雲哀緊閉雙目,覺得自己大約是成了一葉扁舟,隨波徜徉。

  冷水拂過她身上的燒傷,有一刻,她五感麻痹,似乎就此痊癒了,偏寒意褪去後,她又痛得眼淚直流。

  太痛了,痛似剝皮,痛得她止不住哆嗦。

  一根滾燙的手指抵向她鼻尖,又從人中和唇上划過,輕碰在她脖頸上,似在示意她閉氣。

  奉雲哀只得照做,痛得差些連氣都閉不成,過會頭暈腦脹,隱約覺得她的唇被緊緊壓住,有熾熱的氣息渡了過來。

  伴著寡淡的藥香,就那麼親昵而蠻橫地擠進她口齒,分明要將她攘為己有。

  明明耳畔只有水聲,她卻好似聽到一聲沉沉的嘆息,帶著點兒無奈和可貴的謙讓。

  兩人還未穿出水面,奉雲哀的意識逐漸模糊,隨之便昏了過去。

  夢中是在聽雁峰上,有一個背影何其熟悉,那孤寡而瘦頎的身姿,不是奉容還能是誰。

  但這個身影容不得人靠近一步,不論奉雲哀如何踏步,那人都不能多近她一寸。

  奉容手裡的是孤心劍,她招招式式果斷乾脆,卻因未動用內息,而只有劍形。

  奉雲哀看得入迷,昔時不曾勘破的劍法奧妙,似在這一刻得到點撥。

  遠處的人淡聲道:「秀秀,你往常看我劍法繁複難辨,便覺得境界難達,殊不知一切都該去繁從簡,而簡又逐繁,往復不斷,天下所有武功,都不外乎這一路數。」

  奉雲哀聽見自己用昔時稚嫩的聲音問:「劍意在心,若劍法從簡,那心呢?」

  「心,自然也從簡,求什麼,便去取什麼,愛而求得,得而求惜,思行合一,以應萬變。」奉容道。

  「師尊便是如此?」奉雲哀問。

  「我?」奉容持劍的手跟著滯住,良久,她搖頭道:「我窮極一生,也並未做到。」

  「為何?」奉雲哀又問。

  「秀秀,太過自負,常也負人。」奉容淡聲。

  那奉容是負了誰?奉雲哀還未問出,便咳著醒神。

  「醒了?」熟悉的聲音道。

  奉雲哀隱約看到一片模糊的山石,附近有水聲,好似是在岩洞之中。

  邊上窸窸窣窣一陣響,那人靠近,碰了幾下她的側頰道:「被一把大火燒傻了?」

  奉雲哀原是不在意相貌的,此刻被那溫熱的手指一碰,竟不由得想,她如今究竟有多醜陋。

  被大火燎灼得那般痛,眼耳口鼻說不定已糊成一團。

  這般模樣,桑沉草怎還下得了手去碰?

  奉雲哀本是想扭頭避開的,哪料周身麻得動彈不得,喉嚨發出嘶啞的啊啊兩聲,一個字也說不清楚。

  隨之她又察覺到,昏睡時,想必她不自覺地用真氣護住了五臟六腑,所以如今丹田氣竭,傷勢若無好轉,內力想必就恢復不了了。

  一股荒涼感從胸口下翻湧而出,她的思緒當即一片空白,夢中明明勘破了那麼多,這身軀卻已容不得她突破。

  奉容教她多年,她如今卻連個齊全的人樣都不是,她又何嘗不自負,何嘗不負人?

  身邊那人卻還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慢吞吞坐到邊上,湊得無比近,那帶著寒意的氣息也輕飄飄打在她臉上。

  奉雲哀無端端焦灼,如若能動,她許已翻身將自己的臉面捂住,還要大喊莫再看了。

  可她既說不得話,又動不得。

  桑沉草低低笑了一聲,手指抵在她因吃力吞吐而微動的脖頸上,悠悠道:「別急,知你想問奉容,奉容的屍體壞不了。我帶你一個就已是不易,還得費勁千辛萬苦把奉容的屍帶出來,秀秀你說,你該如何謝我?」

  謝?奉雲哀神思混沌地想,她就剩這殘缺皮囊,要就拿去好了。

  桑沉草又道:「不過她的屍還在水裡,長出來的枝條和水下的東西纏在一起了。好在爛不了,等你何時好了,你再親自去帶她。」

  好?她竟還能好起來。

  傷在自身,奉雲哀心裡有數,她如若當真能好,這桑沉草怕就是在世華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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