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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笑,含珠莫名安了心,點點頭,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去給口渴的丈夫倒水。

  程鈺趁機將裡面熟睡的兒子抱了起來,小傢伙因為迷香睡得沉,程鈺親了又親,不怕胡茬扎到兒子。含珠回頭見了,忍不住笑,端著茶走到chuáng邊坐下,遞給他,“先喝水吧,聽你聲音那麼啞,多久沒喝了?”

  程鈺沒有回答,朝她揚了揚下巴。他捨不得鬆開胖兒子。

  一回來就撒嬌,含珠嗔他一眼,手卻馬上將茶碗湊了過去,高興地餵他喝。

  “怎麼突然回來了?那邊戰事結束了?還回去嗎?”他喝飽了,含珠一邊看他稀罕兒子,一邊期待地問。

  程鈺聽了,親兒子的動作頓了頓,慢慢將元哥兒放了回去,轉而擁她入懷,低聲解釋了起來,“顧衡應該投靠壽王了,那你與凝珠的身份……”

  事到如今,他必須告訴楚傾真相,越早告訴就越顯誠意,所以儘管程鈺希望多些時間與妻兒相處,都不能再耽擱,否則楚傾會把這些拖延的時間當成戲耍。

  含珠根本不知道顧衡曾經寫信的事,聽程鈺解釋是妹妹與陳朔商量越過了她,後面又有這麼多的事,她久久不能回神。程鈺怕了,怕她受驚,趕緊安撫,“沒事沒事,他還算講道理,我去跟他說,他最多怪我……”

  “不,我陪你一起去。”含珠突然開口,聲音堅定,看向他的目光也堅定,“是我騙了他,如果必須坦白,那也該由我親口告訴他。”

  程鈺急了,“可……”

  含珠捂住他嘴,看著他笑,“我說過,你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不怕。”

  楚傾始終將她當親生女兒,這事由旁人口中說過來,對他的傷害會更大,含珠這些年騙他是形勢所迫,但她確確實實騙了,她一直都覺得愧對楚傾,能親口認錯,無論楚傾原諒不原諒,她自己都能踏實了。?

  ☆、第215章

  ?  夜深人靜。

  含珠換了身素色裙子,簡單梳了個髮髻,從梳妝鏡前站起來時,發現程鈺將元哥兒抱了起來。

  “抱他一起去?”含珠遲疑著問。

  程鈺搖頭,看著兒子答她,“不是,我就是想他了,多抱一會兒是一會兒。”今晚他雖然做了最壞的打算,但憑他這幾年對楚傾的了解,程鈺總覺得楚傾生氣歸生氣,應該不會對身懷六甲的含珠和虛兩歲的元哥兒動手。現在他帶元哥兒去,落在楚傾眼裡,就有種全家要一起死的感覺,那是對楚傾為人的輕視,反而會觸怒對方。

  楚傾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卻也是個重親qíng的人,為了阿洵,楚傾短時間不會對元哥兒凝珠出手。

  重新放下兒子,幫他掩好紗帳,程鈺走過去緊緊握住妻子的手,低頭道:“別怕,他真不講理,你躲遠些,我有五分勝他的把握。”

  含珠心qíng複雜地靠到了他懷裡。

  她也擔心兒子擔心妹妹的安危,但說實話,或許是楚傾對她太好,含珠本能地覺得楚傾不會氣到要打要殺的地步,而含珠最擔心的是楚傾知道真正的女兒已死,會痛徹心扉,因為沒人比她更清楚楚傾對子女的好。

  含珠曾經以為,子女面對父母逝去與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應該差不多,但有了兒子當了母親後,含珠相信白髮人送黑髮人更讓人疼。就好比母女做菜時都不小心傷了手指,當母親的肯定會更心疼。

  作為一家人相處了這麼久,含珠不怕自己被趕出去,只不願楚傾阿洵傷心。

  一刻鐘左右的路,因為她有孕不能急行,夫妻倆多用了些時間,眼看再穿過一道門就要進正院了,程鈺抱住妻子,唇落在她額頭,“含珠,是我將你們擄進京城的,如果能過了這一關,以後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含珠笑了,說什麼以後,他現在已經做到了,除了朝廷戰事無法推卸必須分別,她想要的,他早都給了。

  “走吧,別讓他等太久。”含珠最後看自己的男人一眼,先邁開了步子。

  她平靜如水,程鈺攥緊她手,與她並肩。

  夜風才回來,楚傾打發人下去,轉身走到書桌前,鋪平那方多了明德帝血手印的雪白絹帕,提筆將早就擬好的“擒賊詔書”默寫到上面。這是大事,容不得打擾,富貴守在門前,看到程鈺夫妻聯袂而來,他愣了愣,隨即小聲提醒道:“侯爺正忙,請世子、夫人稍等片刻。”

  含珠驚訝地看向書房,程鈺回想方才見面時楚傾衣冠齊整絲毫不似剛起來的樣子,再聯想京城qíng形,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對。

  楚傾應該是一直沒睡,難道朝中有變?那此時……

  更要解釋清楚,免得壽王從中作梗,楚傾毫無準備。

  “富貴,去請姑爺,注意別驚動大姑娘。”楚傾寫完了詔書,吹乾後滿意地瞧了瞧,頭也不抬地吩咐道。女婿這麼久還不過來,還真想讓他等半個時辰啊?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富貴立即伸手請程鈺夫妻進門,揚聲要回,程鈺擺擺手,逕自扶著含珠進去了。

  裡面楚傾聽腳步聲不對勁兒,皺眉抬頭,見女兒果然來了,挺著個大肚子,連忙收起帕子迎了過去,“菡菡怎麼也來了?你,明天一天都能見他,就捨不得這麼會兒功夫?真是胡鬧,趕緊回去睡覺。”

  溫柔訓斥的模樣,儼然一個無奈的慈父,臉上哪還有方才看詔書時的果決狠辣?

  含珠心裡一酸,屈腿就要跪下去,程鈺怕她摔了扶著她胳膊,打算一起跪下,楚傾卻寒了臉,穩穩攙住女兒另一條胳膊,不許她跪,跟著一把拍開程鈺的手,擋在女兒身前冷冷看他,“說,你又想讓菡菡陪你做什麼?還想讓她下跪求qíng,做夢!”

  程鈺看著他攥著含珠胳膊的手,暗暗著急,想先把妻子搶到自己身邊,楚傾防賊一樣盯著他,根本不給他機會。兩個男人鬥雞一般對峙,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含珠笑了,眼淚也跟著落下,看著楚傾寬闊的脊背道:“爹……”

  才喊了一個字,就再也無法繼續,哽咽出聲。

  楚傾慌了,急著轉過身,對上女兒淚流滿面的臉,又著急又困惑,本能地扶著女兒哄:“好了好了,你們先說來聽聽,能答應爹爹就答應你們,多大的事也值得你哭,快別哭了,還懷著孩子呢。”

  “姨父,其實……”

  “你喊我什麼?”楚傾皺眉回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女婿這輩子喊他姨父的次數屈指可數。

  程鈺剛要解釋,含珠朝他搖搖頭,迅速抹了淚,退後兩步,因為楚傾此時見不得她跪,她便站著與他說,“侯爺,其實我姓江,名含珠,乃杭州府下梧桐縣人,六年前懷璧與定王遭人刺殺,逃到我家避難,正趕上顧衡一家悔婚氣死我父親……”

  楚傾聽了前面幾句,本想訓斥女兒胡說八道的,猜的是女婿想了歪法子要帶女兒去杭州,好離得他近些,可是聽到顧衡的名字,楚傾目光陡變,死死盯著面前的……女子。

  含珠見他信了,對著那雙熟悉黑眸里陌生的冷,突然說不下去了。

  程鈺遞了帕子給她,扶她到椅子上坐下,他朝楚傾跪了下去,繼續肅容解釋道:“……到了天津,我將她們姐妹安頓在我的一處宅子上,我與二哥匆匆回京,當天表妹就出了事,我守了表妹一晚上,親眼看著她死了。姨父,表妹不喜我,我也不喜她的脾氣,對她沒有多少兄妹qíng,當時我只想抓出害表妹的人為她報仇,只擔心表弟年幼無人照拂也遭人暗算……”

  “所以你就讓她假扮菡菡進府保護阿洵?”楚傾開口打斷他的話,說話時轉身走到書架前,背對二人問道,聲音很是平靜。

  “是。”程鈺側頭看他,“姨父,含珠是什麼性子,相信你已經很了解了,她完全是被我逼著騙你的,姨父要怪要罰,請您罰我,別針對她們姐妹。”

  含珠現在沒法想那些,看著背對自己的楚傾,含珠好像看到了一顆迎風獨立的老松,心中有苦不示人,但是她懂。

  慢慢跪到程鈺身旁,含珠努力忍著淚道:“侯爺,我騙了你六年,不管我有什麼苦衷,我都對不起侯爺的一片愛女之心,侯爺怎麼罰我我都不委屈,只請侯爺保重身體,表姑娘命苦去的急,如果她活著,她知道您會那麼補償她,她一定不會怪您的。”

  楚菡死前,楚傾確實不是個好父親,但楚菡跌落山崖後,楚傾是真的悔過了,在不明真相的qíng況下,他對女兒小心翼翼百般討好,對兒子嚴格管教又不失溫柔體貼,含珠真的不忍他往後都沉浸在自責里。

  如果女兒還活著……

  楚傾看著面前的書冊,不受控制地隨著含珠的話往下想。

  如果女兒還活著,沒有失憶,那么女兒見到他,不會畏畏縮縮,應該還會繼續恨他甚至更恨他,將他往外推,那麼,他真的能做到像照顧含珠時對倔qiáng偏執的女兒百般縱容嗎?即便女兒一次次甩冷臉他也毫不介意?

  楚傾不知道,他想不出來,因為他的女兒,已經死了。

  她死的時候,他這個爹爹不在身邊,他沒有補償悔過的機會,女兒肯定也是帶著對他滿滿的怨恨下去見她娘的。如果女兒在那邊能看見世上的人,看見他連親生女兒都能認錯,看見她對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姑娘寵愛有加,女兒一定會更恨他。

  可是那有什麼關係?

  女兒死都死了,他再後悔自責有什麼關係?皇上還等著他去救,他沒時間傷春悲秋。

  “懷璧,你先送江姑娘回去,送完再來找我,我有事囑咐你。”閉上眼睛,楚傾冷靜地道。

  一聲江姑娘,含珠再次落淚,她沒有爹了,今天開始,她再次成了孤兒。

  她淚眼婆娑,程鈺卻因楚傾還肯喊他的字稍微放了心,猜到楚傾現在心qíng不會好受,程鈺扶起妻子往外走。含珠腦海里全是這些年楚傾對她的好,往事歷歷在目,快要出門前,含珠忍不住回頭。

  男人依然背對她,腰背挺直,仿佛什麼風雨也吹他不倒。

  含珠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罷,本就不是真女兒,楚傾自然不會再把她當女兒看。

  回到蓮院,含珠努力平靜下來,想叮囑丈夫幾句,叮囑他一會兒別再說傷楚傾心的話。

  “我心裡有數,你別多想了,好好躺著,我同他說完馬上回來。”程鈺心疼地扶她躺到chuáng上,擰乾帕子幫她擦臉。

  含珠接過帕子,搖搖頭道:“我自己來,你快去吧。”

  程鈺再不放心,此時絕不敢讓楚傾多等,親親她,戀戀不捨地走了,出了蓮院,快步如飛。

  進書房時,右手挑帘子,左半邊身子先露了出來,然後沒等他站穩,旁邊一鞭子狠狠砸在了他左手臂上,程鈺又驚又疼,本能地往一旁躲。

  “你個兔崽子還敢躲?”楚傾又一鞭子甩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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