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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繡低下頭,猶疑道:"你原諒我了麼?"還不等孔夢科答話,他飛快瞟了一眼小窗,又道:

  「天要亮了,我該走啦。」

  他把腰牌翻回來,伸手一推,孔夢科只覺得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時,嚴繡已無影無蹤,而他靠在牢房角落,墊著自己外衣。除了渾身上下涼冰冰的、中衣濕著冷汗(臉倒是乾淨,因嚴繡給他擦過)、脖子也疼得厲害,其餘事情好像夢境一場。孔夢科心想:「倘若他們今天審我,在堂上非要治我的罪,我便一頭撞死。可惜阿繡哥救我一回,可古今文士,莫不以清白先哪!"

  第四章 紅蕊當心

  孔夢科枯坐半夜,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好容易外邊公雞打鳴,二個衙役睡眼惺忪,趕來開了鐵門。孔夢科端坐在角落,強忍困意,冷聲問道:「來提我去審?」

  那兩人對視一眼,放下手中一個食盒,道:「老爺差我等送些吃食。秀才用完了,才好動身去衙里。」

  孔夢科打開食盒,只見裡面一大海碗雪菜湯麵、一碟筍絲、一碟雞油炒的蘑菇,都做得乾淨精緻。湯清面軟,但他餓過勁了,食不知味,默默地想:"難不成是要殺頭?"

  行賄舞弊此事可大可小。每年買通考官、給人抓著的生員大有人在,多是打一頓板子、擼去功名了事。但若其中牽扯到黨系爭鬥,要殺雞儆猴,也非不可能。孔夢科吃了半碗面,再難下咽,捧著碗想:「這就是斷頭飯罷。」

  殊不知那兩個衙役更加好奇。他們自打在衙門做事,對囚犯從來呼來喝去,只這回是縣太爺悄悄遣了師爺,教他們給這犯人送吃食。還要他們一定提起縣太爺的名號。倘若孔秀才家裡有權或者有財,怎落魄如斯?

  吃完湯麵,那兩個衙役松松押著孔夢科,三人各懷心事,走去衙門。到得堂前,縣太爺已坐在堂上,縣學訓導亦來了兩人。縣太爺將驚堂木一拍,喝道:「升堂!"文武差役齊唱:"威武

  ——!"照規矩升堂斷獄,應先將孔夢科打十下板子殺威。但那縣太爺大手一揮,免了他板子,反而和悅道:「你是今科秋闈的考生,孔夢科麼?哪裡人氏?」

  按說孔夢科功名大概不保,該當跪著回話。但那兩名差役知道些風聲,由他直挺挺地站著答:

  「學生正是孔夢科,本縣小江村人。"

  縣太爺翻開案卷,又問:"你賄賂同考官翟仁,在卷上作暗號,可有此事?"

  孔夢科憤道:「學生一年例銀不過八兩,日日稀粥鹹菜,折下來用去二兩。筆墨草紙四兩、買書四兩,還要自個貼二兩。哪裡來的金銀賄賂考官?"

  那縣太爺捻著鬍鬚,問兩位訓導道:「確有此事?」兩位訓導都說:「算來是這個數不錯。」那縣太爺又道:「你家做什麼營生?自個貼的二兩銀從何而來?」

  孔夢科心說:「這縣太爺如此客氣,仿佛怕我似的,顯得好生怪異。」但他仍答:「學生幼時失怙,後來失恃,家裡原有薄田二畝,如今無人打理。貼的二兩銀全是替人寫聯、寫壽字得的潤筆。」

  那縣令沉吟不語,低頭看卷宗,卻不看孔夢科。孔夢科又想:「既然不信,何必問我呢?」

  縣太爺嘆一口氣,點著卷宗,道:「同考官翟仁供詞:七月上旬,有一小廝著他家中遞信。信中要他批卷時留意。若有考生做經義的首題,以『為政以德,譬如北辰』一句來破,則要他將考卷薦給主考。而你考卷正是以此破題,這又何解?"

  孔夢科皺眉道:「今科經義的首題乃是『九三。系遁,有疾厲。畜臣妾,吉。象曰:系遁之厲,有疾憊也。畜臣妾吉,不可大事也。』說的乃是明哲保身之道,如何用為政破題?」略一思索,又說,「也不是不可破,只是不好。」縣學的兩個訓導紛紛好奇,問他如何破法,孔夢科—一講了,他們都稱是道:「這破法倒很好。」

  縣太爺年事已高,許久沒有應試,聽得頭疼不已,道:「但今科確有這麼一張卷子,和翟仁所供一樣寫法,且寫的也是你的姓名。」取出一張硃卷,教衙役捧到孔夢科面前。孔夢科一目十行地看了,卷上謄寫的確是他名字,卻沒一句話是他秋闈時寫的。

  他心中更加生疑,道:「學生絕未這樣寫過。別的不敢談,學生倒還有幾分強記的本事。現下就可將答卷背一遍,還望大人明察!"說罷他也不管那縣太爺,滔滔地背將起來。兩個訓導又是連連點頭,道:「要是作出如此文章,取進士也並非難事。」縣太爺仍猶豫道:「若他秋闈時寫的,和現今背的不同,這是可能的麼?

  孔夢科苦笑道:"要我有這七步成詩的本事,怎至於屢次落榜呢?"

  縣太爺百思不得其解,道:「難不成將你卷子謄錯了?但謄卷鬚得三人校對,絕無錯漏的可能。"

  他這話說得不錯。鄉試畢了,收上來的生員卷子先要硃筆謄抄一回,免教考官看字識人。這謄卷的事情須有二人同抄,相互監督,另還有一名專人,監守這二人譽卷。尋常生員絕難一下買通三人,還不露馬腳。

  孔夢科道:「只要查清我的卷子冠了哪個名字,便知是誰買通同考了。」縣太爺道:「也是。」

  將手裡驚堂木一拍,宣道:「此事仍有蹊蹺。著生員孔夢科自去查證,一月為限。若到時仍不能證你自個清白,還要按舞弊論罰。」

  從縣衙出來,孔夢科糊裡糊塗,心想:「我一沒有錢,二沒有權勢,怎麼去查?」但他勉強逃過一劫,得了一個伸冤的機會,總還是好的。看那縣太爺處事,大不了到時他逃回村里,或也不會追他的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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