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李鑒一下鬆開紇乾的手。

  眾人咽著唾沫,生怕他再一下昏過去,沒想到方才還捂著嘴吐血的這位爺掀開幾重褥子,翻身下榻,外袍也不穿,踏了靴子就往外跑。沒人拉得住他,只在後頭追著喊陛下。

  李鑒出了這堂子,回頭一看,瞧見此處是舊雍昌侯府。前頭一條大路,路盡頭是一座鼓樓,樓兩側的大路都被倒塌的房舍封死。他來到近前,近乎接不上氣,想都沒想就先上了鼓樓,跑到城台之上,撲到欄前。

  於此,雲中城關盡收眼底。他面前是正門城樓與瓮城,正門大開,隱約能窺見內外道路上的斑斑白。

  屍骸盡收,戰火不再。

  天地之間只有隨意來去的風。

  那一瞬,他望見一匹野馬自天際奔來。仿佛萬千塵埃落定,他心頭的風雪紛紛倒飛朝天,剎那雲開霧散,白日懸空。

  孟汀過瓮城,勒馬而止,抬眼望見他。

  「孟——觀——火!」

  李鑒用盡力氣大喊。

  淚淌下來,他抓緊了欄杆,看著孟汀毫不猶豫地翻身下馬、向自己奔跑過來。

  這一幕似曾相識。

  李鑒鬼使神差般向前傾,而後縱身一躍。

  孟汀將他接住了。

  墜入孟汀懷中之時,李鑒眼前掠過無數流光。上元夜火光之中的夜奔、冷雨間長刀短匕的重逢只是初始,他們渡盡劫波斬盡天道,飛渡江河破讖語,披盡山原仍從容。

  此間種種,終匯入一河明燈,流向天際。

  孟汀將他放下,他一站定便立即再擁住孟汀。手上的力氣用盡,他被人穩穩托住後腰、抱舉起來。低眼看孟汀,他見此人平日常微皺的眉頭舒展開,眼角卻帶著不常見的潮濕。

  「我沒食言。」孟汀道,「來見你了。」

  熔金的日色落在二人間。

  李鑒撐著孟汀的肩頭。許久,他低下身去,再次抱住自己的愛人。

  「侯爺。」他輕嘆,「我把李鑒還給你。」

  【作者有話說】

  李鑒跳鼓樓詳見雲中第四十七

  第105章 成舟第一百零三

  永初二年,帝親征於河西。西征下數城,軍府重開於甘州之外,督司復立於雲中之腹。時党項滇零歿,其子零昌於瓜州立,為西羌王,復遞國書至長安,表修睦意。

  永初三年,西境開互市,通馳道。帝布詔,勉胡漢相交通。七月江淮汛,東宮領事親督,一月平患,另革江南稅制、清故案。江寧織造謝氏女渺病故,帝親吊。

  永初四年,百越長禹夫人率部歸大豫,封程禺郡主。帝再振朝綱、修禮樂,解京畿禁制,此為天下金吾不禁之始。伏月東宮再問政,公主著袞服、免垂簾。時太傅、大同殿大學士許鶴山卸歸涯司職,金吾衛大將軍、禁軍統領孟汀去職保祿,諸職皆有替代。

  永初五年,帝病薨,諡成,是為成帝。尊遺詔,入葬宣陵。鎮國長平公主李氏女群青立,改年號為建世。西羌諸部一,東瀛來朝,當年豐,太平無事。

  *

  卻說建世二年,靜若沉淵的終南山子午鎮似被投下一塊卵石,泛了些漣漪。

  此鎮旁山中,沉寂多年的含章洞書院被重開,席上是一位方自四海遊歷歸來的先生。這位含章先生居書院之中,隱群山之間,開一小田圃,耕讀於斯。有傳言道此人乃前代帝師門生,可稱一句學貫天人,一生未曾入仕,卻擅明經策問等,尤知如何應付殿試。

  慕名來的舉子頗多,往來無白丁,更有朝中大儒高官等講經,當朝肱股許子覓便是席間常客。有人在此偶見雍昌侯,道是西征雲中一戰後,此公因右臂傷重而不復能提刀,遂去軍中銜,唯保爵位,亦隱於終南。

  子午鎮,子午道,一時也有些熱鬧。那塵封久的謝公祠續了些外客的香火,八卦潭底也沉滿銅錢。不過第二年春闈罷,外客暫少了些,一時也清寂。春分清明復穀雨,春播時至,田間農忙,村社將近。人人沐於清溪,頭簪勝彩,鬢間落滿白梨花。

  這不過是建世三年一個尋常的春天。

  *

  李鑒剛長住在山裡時還有些不適應。前一年畢竟是走馬觀花,繞了一大圈,哪裡都待不久。最後思來想去,還是回到終南山。

  會想起在位最後一年,他把最後的心思都放在李群青身上,同她囑託了許多事。當時李群青二十有一,握劍持筆的手比四五年前要更加穩當,博得朝臣甘俯首,已可為帝王。

  永初五年三月七日夜,他將玉璽等相交,卸下通天冠,猶如初來長安時般身著月白衣袍,在太極殿中與身側人一一拜別。

  許鶴山白髮高束,面目仍是青年面目,眉間仍存浩然氣,向他抬手而笑。

  秦燁已領金吾衛大將軍事,向他行軍中禮,揚眉笑道:「金吾不禁,何須我?」

  林霽華披甲持劍拜道:「不負所托。」

  何昶已由蘭台入御史台,望向他時仍存初見時恭謹之態,脊樑挺直,對他行禮:「謝君成全一純臣。」

  二更持榆木佛珠,向他合十。

  王芙著紅官袍,懷中抱著那滾燈。

  待到謀劃中的時辰到,太極宮中鐘鳴九聲,李無傷捧著遺詔跪在殿前,高喊皇帝大行。李鑒一身白衣,自太極殿側階下,孤身向著延明門走去。他走得很快,仿佛怕鐘聲真的將自己追上,身側宮燈明明,一直亮到天際。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