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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完飯和尤樂樂去逛街。

  尤樂樂先是詫異許呦居然主動要求去,隨即興致勃勃拉她去各大商場,巨幅的數位相機的廣告牌掛在頭頂。

  兩人隨便去服飾店挑衣服,快到七夕,路上人cháo洶湧。

  尤樂樂想起來,“對了,你剛剛說,今天要買什麼來著?”

  “不知道。”

  “自己買還是給別人的禮物?”

  許呦眼睛看別處,臉色卻漸漸的不自然起來。尤樂樂隨意聯想一番,立馬猜,“哇!你該不是想,給你那個長得特別帥的初戀挑禮物吧?”

  這幾天尤樂樂經常看到一個男人送許呦回家,後來追問了一番,才知道這個男人就是許呦以前跟她說過的,高中的初戀。

  不由嘆道,真是應了村上春樹的那句話。

  迷失的人會迷失,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許呦沒反駁。

  “你們複合了?”尤樂樂看她一眼,試探性地問,“還是…”

  許呦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晚上躺在床上,開著檯燈看了一小會書。

  不知不覺睡過去。

  她是被雷聲吵醒的,轟隆隆的響聲,雨突然下起來了。

  大風把暴雨吹成天羅地網。

  許呦拿起手機,五點半。她穿上鞋拖鞋,從床上起來,走了兩步掀開窗簾往下看。

  漫天的雨簾,樓下有幾顆樹斷了。估計是昨晚的風太厲害。

  許呦開車去上班,因為天氣原因路上很擁擠。

  剛剛到樓層,電梯一開,她看到幾個人跑來跑去,收拾著東西。

  “拿東西,組長說開個緊急會議。”有人提醒許呦,然後就走開。

  “哦,好。”

  許呦從包里翻出記者證戴上,拉開抽屜拿出本子。

  ---

  “剛剛收到的消息,景山那邊昨天暴雨,發生山體滑坡,目前傷亡不知,我們組哪幾個要去前線?”

  話剛一落,坐在下面的人交頭接耳,紛紛小聲議論著。

  許呦卻在聽到出事地點的一瞬間,握著的筆掉落在地上。

  連旁邊的人都發現她的不對勁。

  主編翻著剛剛送來的資料,聲音沉著地說,“這次出的任務比較緊,也有危險,要去的自願。”

  邱於站起來,“我去。”

  緊急會議開完,許呦拿著電話,手都在抖。反覆了三次,撥通謝辭的電話。

  不在服務區,撥了幾次都不在服務區。

  她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許呦什麼都不敢想,翻了翻手機又去打李小強的電話。

  那邊接通,許呦急忙問,“謝辭有跟你聯繫嗎?”

  李小強一頭霧水,“沒有啊…”

  “他昨天去景山那邊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

  “好。”許呦單手扶住桌子,穩住身形,“要是他回來了,你跟我打個電話。”

  這次出任務,新聞社出了七八個人。因為出事的時候在凌晨4點,市裡的消防救援隊已經快抵達現場,有先到的人跟他們實時更新那邊的情況。

  要開接近三個小時的車。

  一路上,許呦試著跟謝辭打了幾個電話,都打不通。她手微微顫抖,打開網頁搜索泥石流的新聞。

  2010年,烏干達東部布杜達行政區遭遇大規模泥石流襲擊,3座村莊被埋,94人死亡,約320人失蹤…

  2011年,xxxxxx,造成806人死亡,約300人下落不明。

  ……

  車開到山裡,越靠近出事的地方,越難開。暈眩,顛簸。許呦臉色蒼白,不知道因為別的還是什麼,胸口一陣發悶。

  山路不斷有急彎,有幾個同事受不了,拿出暈車袋出來吐。

  最後一段路要步行,外面還下著暴雨。風一陣一陣地刮著,因為要帶著很多東西,不能撐傘。下車前每個人都套上厚重的雨衣,穿著防滑的雨鞋。

  鈍重的雨點打在身上,大雨把頭髮和裸。露在外的眼睛迅速澆透。

  越靠近出事的地方越混亂,有消防員有救援醫護,還有把守現場的警察。外面的進不去,裡面的出不來。由於持續的暴雨,救援工作很困難,挖掘機停在一邊不能動。

  尖叫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婦人和小孩,不斷有人被擔架抬著,渾身泥濘。還有一對盲人的中年夫婦,一直抓著救援人員的手說,“我的兒子,還在裡面,你們一定要把他就出來啊,求你們了,我們跪下來求你們。”

  親眼目睹災難的發生,和體會這種煎熬,一同在現場感受著這種痛苦,和家裡只看新聞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許呦一行人等在警戒線之外,旁邊陸續有人轉移,他們分頭開始工作。

  許多崎嶇的山路已經變成泥漿地,許呦一聲不吭,幫忙抗器材搭手,邱於已經去旁邊開始架攝影機。

  到一片碎石多的地方,路滑得幾乎要站不住腳。她拿的東西重,雨衣帽檐上的水滑下來早就模糊了視線,走在她前頭的男同事沒帶好路,絆了一下堪堪站住,許呦跟在他後面,身量體格不如他,一絆就栽倒在泥濘地上。

  許呦下意識護住器材,手壓在地上,掌心被沙粒碎石刮出痕跡,手背被大些的石塊直接劃破,旁邊有根小釘子。

  同事們連忙過來幫忙。

  “沒事,正事要緊。”許呦站穩,重新扛起器材,手背滲出鮮紅血絲。

  大家關心了幾句,見她堅持,便沒再勸。

  到達情況最嚴重的地方,面對最前線的場景,每個人心裡都像梗著什麼。

  攝製開始,大家分頭工作,許呦像上緊了發條,卯著一股勁奔忙。

  時間過的飛快,她的手越來越嚴重,同事看不下去,“還是去醫院吧先,忙到現在差不多了,你這麼拼何必呢,萬一破傷風怎麼辦?”

  許呦想拒絕,她想留在這……

  還有謝辭。

  她還不知道他在哪,還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情況。

  一切未知,像一隻大手,狠狠將她忐忑的心捏癟。

  許呦很堅持,但同事們不敢讓她再拼,幾個人一起勸,最後半拉半拽,把她塞上了回一支要回景山市區的小救援隊伍中。

  許呦手受傷有點嚴重,還是被送到當地的醫院打破傷風針。

  小護士幫她處理傷口。許呦發著呆,茫茫地看著陸陸續續送來的傷者。

  有人在旁邊聊天。

  這次事故,山高又險峻,一些在災情現場前後附近的車輛逃過一劫,當地酒店已經住滿了人,連小招待所也沒了位置。

  許呦膝蓋剛剛磕破了,手也疼,十指連心,心更疼。

  外面天色已暗,到傍晚雨勢漸停。她獨自坐在醫院的長廊上,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心底一種無由來的軟弱蔓延開。

  來勢洶湧,身不由己。

  小護士推著車路過,好奇問她,“小姐,你在等誰嗎?”

  她提不起力氣回答,只搖搖頭當作回答。

  她在等誰啊……

  許呦開始恍惚,似乎又回到多年前的醫院,也是這樣人來人往。謝辭躺在急救室里。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無助。

  她不敢再繼續想,真的不敢再想。沒緣由地一滴淚就落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

  “——許呦!”

  熟悉的聲音響起來的瞬間,她抬頭,看到謝辭從涌動的人影里衝過來。

  直到他跑到她面前,許呦都反應不過來。

  謝辭身上髒得很,一道道泥土未乾涸的痕跡,臉上還有黑色的機油。

  他蹲下,手撐著旁邊的座椅,仰頭看著許呦。因為剛剛劇烈的奔跑,還止不住地胸口起伏大喘氣。

  “我操,你電話怎麼打不通,嚇死我了。我剛剛碰到你同事才知道你也來景山了,本來想跟你打電話要你別擔心,結果一輛消防車壞了,我就去幫忙修,然後——”

  話沒說話,許呦就忍不住用手指遮住自己的眼睛,放聲大哭。

  她哭得肩膀發顫,手指也在發顫。

  滾燙的淚水一滴滴滑下。

  謝辭懵了,又擔心,急著道,“你是不是被災情嚇壞了啊,別怕別怕,有我在。”

  然後,他脖子被人用胳膊勾住,往前一帶。

  許呦抱著他的腦袋,下巴抵住他的頭頂,哽咽地說,“別說話,讓我抱抱你。”

  深情直至潰不成軍。

  她到現在才明白這句話。

  第67章 最後的最後

  晚間又下起了雨。

  許呦在狹小昏暗的浴室里打開熱水龍頭。

  她一隻手受傷了, 不太方便。只能潦糙地用白毛巾擦乾淨身子。

  因為臨時在景山住下,沒有換洗的衣服,只能在路上隨便買了一件。

  已經接近午夜,不太合身的白棉布T恤穿在身上, 袖口也捲起來。許呦光。裸。著雙腿坐在床頭,手機的電差不多充到滿格。

  她剛剛拔下插頭, 頭頂的燈閃了兩下, 整個房間突然陷入黑暗。

  窗外一道雷閃過,緊接著就是暴發的雨聲。

  許呦抬起手臂去按牆上的開關, 反覆兩下,熄滅的燈毫無反應。

  過了會,許呦四處觀望了一下, 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她摸索著站起來。沒走兩步,門就被敲響。

  “——許呦, 在嗎?”是謝辭的聲音。

  她慢慢摸著牆壁,把門拉開。

  “怎麼了?”

  “停電了。”

  許呦側身,讓他進來,“我知道。”

  謝辭頓了頓, 舉著手裡的東西給她看,“我給你送蠟燭,一個人你怕不怕啊?”

  “你先進來吧。”

  夜深人靜, 破舊的小旅館,外面下著暴雨。房內搖搖晃晃的蠟燭火焰亮著,坑坑窪窪的牆壁上投影出兩個扭曲的黑影。

  沒地方可以坐, 謝辭就坐在床上。床身有些矮,他雙腿跨開,手肘撐在膝蓋上,模樣一本正經,連眼睛都不帶亂瞟的。

  眼睛不亂瞟,不代表思想不開小差。

  胡思亂想了一會。

  “那個。”他一轉頭,就撞上她的眼睛。

  太猝不及防。

  許呦問,“你要說什麼。”

  一豆黃昏的光里,謝辭看了許呦幾眼,“你剛剛在醫院跟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她沉默。

  “你說你好怕我出事,還說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還有——”他一板一眼複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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