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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沉舟循聲望去,只見那男孩兒十五六歲的模樣,一身素白的孝衣,頭上插著草標,身後破席捲著一屋,隱約能看見一雙黑青的腳露在外面。

  這是在賣身葬父。

  陸沉舟蹙眉,在身邊停下,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抬頭,長得很清秀,唇紅齒白的模樣,只是一雙眼睛裡盛滿凝滯的哀苦,說:「我叫覃雲」

  陸沉舟看了看他身後裹屍的破席,又問:「你需要多少錢?」

  覃雲答:「一口薄棺,兩疊紙錢。」

  陸沉舟站在他面前,沉默不語。一口薄棺,兩疊紙錢,竟能逼得一個少年賣身。

  陸沉舟問一旁的商家:「鎮長何在?」

  商家不認識陸沉舟,但是看他氣度不凡,也不敢怠慢,飛奔著去請了鎮長。

  鎮長很快就到了,他看了看面色如霜的陸沉舟,又看了看頭插草標的覃雲,頓時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果然,陸沉舟問:「縣上今年撥了款,專為無力安葬者所用,為何還會出現賣身葬父的事?」

  鎮長臉都白了,豆大的汗珠往下落。

  其實喪葬費是霧城這個縣城獨有的,因為這地方太窮,家裡死了人買不起棺材的事比比皆是,因此陸沉舟才設了這樣一個專款。

  可是看這個鎮長的樣子,顯然被中飽私囊了。

  陸沉舟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沉聲道:「查帳。」

  去查帳前,陸沉舟先是掏了幾兩銀子,準備給覃雲,讓他先把父親葬了。

  然而他看到一旁的沈雲稚之後,頓了頓又裝回去,把整個錢袋丟給沈雲稚,說:「你陪他去辦這事兒。」

  沈雲稚接過錢袋,點了點頭。

  這是陸沉舟第一次交代他單獨做一件事,沈雲稚知道他的用意。

  他陪著覃雲一起去了壽材鋪,選了一口不錯的棺材,又請了槓房的尸子來給覃雲的父親淨身換壽衣。

  因為覃父已經死了好幾天,屍身不能再停,當夜便在鎮郊下葬了。

  等這一切都辦完之後,已經是深夜。

  覃雲路上一直在哭,他長得清秀,哭得頗有梨花帶雨的韻味。

  沈雲稚也安慰了他一路。他心裡感慨萬千,想起陸沉舟曾對他說過的話。

  「人的一生,其實就是生老病死四個字。所謂帝王,就是管天下人的生老病死。」

  這句話的重量,如今終於有了實感,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上。

  他脖子上還懸著那柄劍,但感受卻已經完全不同了。

  等兩人回到了客棧,陸沉舟和鎮長還在大廳坐著,已經翻完了帳簿。

  陸沉舟面色陰沉,沈雲稚看了都有點害怕。

  鎮長則一臉訕然。

  陸沉舟見他們回來,看了沈雲稚一眼,問:「辦好了。」

  「嗯,都辦完了。」沈雲稚坐了下來,又拉著覃雲和他一起坐下。

  鎮長不同於真正的官員,需要有一定的震懾力和凝聚力,以及在鄉鄰中有一定威望的人,這種人並不好找,所以陸沉舟只是罰了他的錢,卻沒罷他的職。

  陸沉舟十分氣憤,狠狠訓斥了鎮長几句:「死人的錢都貪,你是真不怕折壽嗎?」

  鎮長被罵的頭都不敢抬,隱匿的眼眸閃出了惡毒的光。

  斥責完鎮長,陸沉舟又看向覃雲,似乎對他的安排有些猶豫遲疑。

  鎮長眼睛轉了轉,出主意道:「既然覃雲是賣身葬父,又是縣令大人出錢替他安葬了父親。那於情於理,覃雲該跟著大人。」

  縣令蹙眉看向鎮長,還沒來得及說話,鎮長又道:「覃雲長得不差,大人盡可收在身邊做孌童使喚。」

  陸沉舟:「……」

  沈雲稚和覃雲倆人都沒什麼見識,不明白孌童是什麼意思,睜著眼睛齊齊看向陸沉舟。

  陸沉舟額角青筋暴跳,問:「誰跟你說我需要孌童了?」

  鎮長眨了眨眼,看了看沈雲稚,說:「十里八鄉都傳遍了,這位小公子不就是大人身邊的孌童嗎?」

  沈雲稚:???孌童是什麼東東呀?

  他很想問,但是根據陸沉舟的表情判斷,這話不適合問出口。

  最後陸沉舟問了覃雲的打算,知道他在這邊一個可投奔的親戚都沒有,便問他願不願意跟著他回霧城,跟人學竹編手藝討生活。

  覃雲本就沒有門路,如今聽到陸沉舟要帶著他,還要讓他學手藝,仿佛暗夜中見到了曙光,當下就答應了。

  當晚歇在永安鎮,安排客房的時候,陸沉舟要了三間房。

  這夜陸沉舟睡得很沉,第二天起床後,他洗漱完去取衣物,一掂包袱就覺得不對,輕了一點。

  他忙打開包袱,拿出裝官印的匣子,果然入手重量不對,打開一看,官印竟然不翼而飛了。

  丟了官印可不是小事,可能會掉腦袋的。不管多大的官,那官印都是走哪帶哪,不敢離身片刻的。

  晨光從窗欞斜插進來,陸沉舟坐在案前久久不語。

  第23章 爆竹聲聲

  陸沉舟洗漱完下樓用早飯,他面上不動聲色,並沒有透露官印丟失的事情,照舊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白天巡視晚堤壩之後,鎮長陪著他們用了晚飯。

  吃完飯,沈雲稚和覃雲坐不住,就跑出去玩了,鎮長陪著陸沉舟坐著喝茶。

  過了一會兒,沈雲稚突然從外面跑了進來,面色緊張地說:「漲潮了,快把堤壩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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