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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年齡的增長, 性格漸漸成熟,這種在人群中顯得有些奇怪的「獨」,程度減輕了些。開始有了些不遠不近的朋友,親戚們互相走動來往時偶爾也能跟著串串門, 只是比起同齡人來看性格還是冷,表情和語氣總是淡淡的。

  上大學以後多數時間依然是一個人,不經常跟室友同行, 更喜歡獨來獨往,不會因為沒有過於親密的關係而覺得孤獨,反而會因為獨處感到輕鬆。

  可就是這麼一個性格「獨」、脾氣冷的人, 竟然撿回來一個孩子。

  大三那年的寒假, 大多數學生都回家了, 只剩個別幾個沒買到火車票或是趁著假期打工的學生。龐清每年都多在學校待一段時間, 因為嫌家裡人多太吵。

  在她回家的前一天,白天去新華書店看了一天書,晚上才回學校。學校放假了不開後門,只在正門留了人看門,龐清因為宿舍離後門更近,這幾天都是從一處能鑽的破網那裡進出。平時人來人往的後門小道,現在沒有一個人,冷冷清清。

  冬季天黑得早,六點多天就黑透了。長長的一條磚道,每走一步都會伴隨著踩雪的「咯吱」聲。而隨著離學校後門越來越近,在「咯吱」聲中間,開始能聽到嘶啞的哭聲。

  龐清最初沒聽清,以為是野貓的叫聲,後來哭聲逐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裝在紙箱裡的嬰兒。身上包著厚厚的被,用紅繩捆起來,甚至連臉都沒露出來,包被的一角擋著他的臉。

  龐清天生膽大,一點沒覺得害怕,伸手直接掀開擋著臉的那一角,看到一張哭到發紫的小臉。眼睛緊閉著,嘴唇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哭的,一直在打顫,嘴裡還一顆牙都沒長。

  龐清前前後後地來回看看,小道上空無一人。嬰兒在她腳邊持續地哭,哭得人心煩。而或許是女性善良的天性又讓這心煩里還夾著揪心和無措,無論如何不會扭頭直接走了。

  伴著哭聲在原地站了兩三分鐘,最終彎腰把那個跟小貓一樣重的一團小孩兒抱了起來。

  90年代初期,雖已比再往前的年代好了很多,然而棄嬰依然不是一個多麼罕見的事。不知道是學校里的學生偷著生下來的,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使得一個孩子被丟棄,總之這是一個被放棄了嬰兒。

  龐清抱著那個一直哭的小孩兒送去了學校附近的派出所,派出所當時只有一個男警察在,別人要麼出警要麼巡邏去了,幾起搶劫案和聚眾鬥毆案下來,最近治安嚴管。警察似乎對送小孩兒來已經見怪不怪,登記了她的個人信息,做了筆錄,讓她先把孩子放一邊桌子上。

  桌上菸灰缸好幾個,菸灰浮了一層,亂七八糟的稿紙和檔案袋雜亂地放著。

  不好隨意動這裡的東西,龐清只挪走了兩個菸灰缸,把這一團包著的小孩兒放在了桌上。被她抱了這半天,哭累了睡著了,放在桌上也不見醒。

  正常送到派出所就沒她什麼事了,等著後續去學校調查確認這孩子跟她沒關係就行。

  龐清走之前回頭看看那安安靜靜的一小團,心想終於送到了,這一路哭得鬧心。

  「你們會把他怎麼辦啊?」龐清問。

  男警察咬著煙,說:「還能怎麼辦,明天送孤兒院,找不著家的直接就放那兒了。十個有九個找不著,扔都扔了,上哪兒找去,真找著了送回去保不齊還扔。」

  龐清又問:「那今天晚上呢?」

  「今晚就在這兒,沖點奶粉喂喂,夏天也是別人撿了送來的,正好奶粉還有。」警察回頭看了眼,說,「不會投胎的倒霉孩兒。」

  「就餵點奶粉?」龐清看著他,「那不得哭嗎?」

  「哭不壞。」警察看著也沒招兒,無奈地說,「別的我也不會,我還沒結婚呢。」

  「你要不送醫院去吧,在外面凍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了,要是發燒的話這一宿還不燒傻了啊?」龐清說。

  「醫院人也不要啊,往哪科送?」警察看著這個比他小几歲的女學生,年齡雖不差幾歲,見得卻多。

  警察又點了顆煙,跟她說:「老妹兒,你信不?人這一輩子都是命。該他活他就死不了,命里該他什麼樣兒他就什麼樣兒。他要命里不占傻,也不可能在我這兒待一宿就傻了;要命裡帶來的傻,這一宿我怎麼伺候他,他該傻還是傻。」

  龐清沒回話,倒是說不上信不信命,她平時從來不想這些沒影兒的東西,她只是覺得跟她沒關係。她路上撿個孩子送派出所來了,她能做的都做完了。

  龐清從派出所走了,走前那小孩兒還安安靜靜地睡著,沒哭一聲。

  一個小時以後她又回來了,裹著大衣,圍著個大圍脖,把頭和臉都擋嚴了。帶了一卷衛生紙,帶了兩片用自己秋衣剪的布條,還帶了個瓷勺。

  不等進去就能聽見嬰兒的號啕,進去了看之前那男警察正抱著。巡邏的警察已經回來了兩個,正圍著暖氣片烤手。

  警察看見她,問:「你咋又來了?」

  龐清把那一兜東西往椅子上一扔,站在另一片暖氣旁邊烘自己一身冷氣。

  她這人連聲音都冷,聽著沒一點感情,「那他讓我撿著了,不也是命嗎?」

  那晚上龐清在派出所待了一宿。把從前幫著帶弟弟妹妹的經驗用上了,哭了要麼喂,要麼換。不哭的時候她就倚著暖氣片,抱著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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