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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這么正式?」

  不過也好,倒是省去糾結選領帶的時間。衣櫥拉開以後只容得下一個身位,沈佳城湊近,半貼半抱著他後背,從抽斗第二級固定位置取出熨燙妥帖的黑色絲綢領結,又豎起他的白色衣領,幫他戴上。

  「……輕點。」

  沈佳城這次手勁有點大,不同尋常,勒住自己的脖頸,好像海上天翻地覆的那一晚。

  再回頭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故作君子般後退兩步。

  「哎,不是度假,是度蜜月,你怎麼不糾正一下,」傅星河的手機被搶過來,謝臨風笑著說,「佳城哥你呢?你倆怎麼樣?」

  「我們……」

  他倆怎麼樣?

  向來能說會道的沈佳城竟然少見地卡殼了。他竟找不到言語來形容他們兩個的狀態。好像每晚都是長夜無夢,又或者他一直在做一場漫長的盛大的夢。

  即將去外面光明正大地約會,攜手去聽音樂會。穆雅樓在半山,他們約定音樂會結束之後,攜手再去遂康天文台看日落。這應該算是……

  「在戀愛吧。」

  顧廷之宣布回歸的這場家庭音樂會,是他和幾位弦樂樂手朋友共同定的節目單,開篇是經典室內樂曲目,孟德爾頌的降E大調弦樂八重奏,緊接著是一首弗蘭克的小提琴奏鳴曲,沈佳城同樣是兒時聽過數百次。兩部作品有一個共同特點,整體基調都是向陽般明亮、輕快、昂揚的。結尾壓軸之作,顧廷之竟然選了一首他好友作曲的,頗為現代的實驗性作品。

  演出結束以後,顧廷之站起來鞠躬致謝。沈佳城接過身邊人遞來的花,附身上前,在掌聲中為他獻上一束君子蘭。

  顧廷之笑著寫過他,問道:「覺得最後一首作品……怎麼樣?之前在家裡,沒有聽煩吧。」

  小提琴的高音區對於平常人來說稍顯刺耳,獨自打磨高難度片段的時候稱不上多麼好聽,哪怕顧廷之這樣級別的演奏家都如此。

  沈佳城笑笑,也如實講:「沒有前面兩個作品的旋律好記,這是肯定的,但確實是不一樣的風格。比起調動情感,更像是……喚醒一種感官體驗。」

  高強度的演奏對顧廷之來說也是一種身體消耗,沈佳城趕緊又掏出手帕幫他親自擦去薄汗。

  顧廷之沒有再接話。黃昏以過,夜色之下,穆雅樓大功率照明燈應聲打開,而沈佳城站得離光源很近,上前一步的時候,便只投下高大的陰影輪廓。他這般動作,讓顧廷之想起故人往事,瞬間怔住。

  沈佳城很敏銳,低頭扶了他的肩膀,問:「怎麼了嗎。」

  遠處,秦臻看到兩個人的動靜,以為是顧廷之身體抱恙,也三步並作兩步趕過來。

  顧廷之忙說:「沒事,就是累了。你倆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沈佳城給了秦臻一個眼神,後者才放心地往外走。

  顧廷之這才強顏歡笑道:「要是你父親還在,以他那性格……他肯定會一票否決這種作品。」

  看秦臻一步步走遠,沈佳城才開口道:「這些年,我也是很矛盾的。既想像他,又不想……太像他。」

  嚴苛的期望,沉默的規訓,從不宣之於口的濃厚的感情。父子二人一直都很像,也遠不止是外形上。

  顧廷之停住腳步,望向遠處蓊鬱山林,慢慢地說:「那天在觀山,你倆吵完架以後,你父親其實說過,『知道有一天他要坐在這個位置上,希望他少走一點彎路』。你所做的一切,他都有看在眼裡。如果他還在,他肯定會支持你。」

  沈佳城想起那一天晚上,他摔門而出,甚至丟下象徵家庭榮譽的那枚戒指,沈燕輝送給他的十八歲成人禮。

  「哦,然後秦臻替你說話來著,還幫你把戒指收起來了,說是你忘了。」

  顧廷之也順著沈佳城的目光,看到遠處在圍欄處獨自遠眺等著的那個人。

  「我指的……也不是工作。」沈佳城答。

  顧廷之低頭,輕撫自己的婚戒,說:「我知道。你也學到了很多好的東西。」

  仿佛有默契,秦臻在夜色中回頭,和兩個人目光對上。他是在微笑。

  當晚,沈佳城陪顧廷之送走所有客人,只帶了幾名警衛人員,說要爬山。

  從半山的穆雅樓走到山頂遂康天文台還要登三十分鐘的山,沈佳城問秦臻可不可以。坐久了以後,站起來時右膝蓋會很不舒服,所以秦臻走得很慢。

  可他見對方有興致,便應得爽快:「嗯,沒事。那走吧。」

  沈佳城攬住了他肩膀,低下頭說:「是不是該去徹底做個置換手術。現在……仗也打完了,其他事情處理得差不多。傅星河他倆馬上度假回來,我讓他找個專家幫你再看看。戰區醫院比不上首都的醫療條件。」

  秦臻晃神片刻,並沒有回答,只專心低頭看路。他自然沒讓沈佳城扶,一級一級慢慢走完最後的二百多級台階。遂康天文檯燈光全滅,正被濃濃夜色籠罩著。

  遠處就是西區。首都最繁華的商業區里,高樓大廈林立。繁華都市燈光熠熠,車流像燙金的血液,是支撐著龐大城市的平穩脈搏。

  秦臻開口,卻是提起另外一件事:「當年在軍校,教我們軍事理論的老師……」

  「李學亮教官,嗯,我當然記得。」

  「……去年年底,終於是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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