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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問:「守什麼道,守誰的道!」

  「守學生自己的道。」

  守她自己的道。

  她自己的道是什麼道,只有她自己說了算,所以沒人能勸得動她,沒人能說服得了她。

  他定定地望著她,一字一頓與她道:「會死,會比死更要可怕千倍萬倍……」

  「每次上戰場也都可能會死掉的。」她說:「對學生來說,皆為守道,沒有區別。」

  他終於在憤怒中沉默下來。

  依稀記得,他慢慢不願意再看她,慢慢轉過了身,面向書案後的窗欞,只以背影對她。

  「既冥頑不靈,愚不可及……那便走吧。」很久,他才道:「我只當,沒有教過你這個學生。」

  他沒看到她的神態,不曉得她當時是什麼表情。

  會失落,會難過嗎?

  想來她才不會!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她輕輕將茶盞放下的聲音。

  她的語氣仍舊很討打,看來的確沒有在難過,她甚至沒皮沒臉地說:「老師別說氣話了,學生還要活著回來給您養老呢。」

  他沒說話,神情依舊緊繃憤怒。

  而後,她大約是在施禮,最後道了聲:「老師,學生去了。」

  去吧!

  去守你的道吧!

  直到她離開,將此間書房的門合上,他都不曾回頭看一眼。

  那晚,他說的是氣話嗎?

  當然是。

  所以,他很快就後悔了。

  再後來,他想,若他當時不曾與她一個小屁孩賭氣,若他對她說一句「要保重,要好好活著回來給我養老」,她是不是就能多一分念想,是不是……就不會死在異鄉了?

  這個念頭如一把錐刀,一想起便會鑿刺著他的內心,所以他輕易不敢想,將它死死關了起來。

  所以,他只會一遍遍地罵她是個騙子。

  這個騙子學生……如今回來了。

  還不及與他相認,便又去守她的道了。

  看著那二字,褚太傅輕輕發出一聲複雜的笑嘆。

  他也是個騙子。

  其實他從未怪過她,從未覺得她有錯,從未覺得她不爭氣,從未覺得「白教了」。

  相反,作為老師,能有這樣一個學生,他甚是引以為傲。

  他真的只是太心疼,太心疼了。

  這簡簡單單的「守道」二字,卻以她的鮮血性命與自尊作為代價,作為老師,勝似父親,他如何能不心疼?

  這錐心之痛,釀成了此生也無法與世間和解的遺憾與不甘,讓他恨不能與這世間所有的道理為敵。

  可他的傻學生,守道之志堪與天地共存,縱身死,再歸來,此志竟仍不滅,竟仍理所當然地告訴他,她欲守道,她在守道。

  褚太傅深深吸了一口氣,有淚水砸在了信紙之上。

  「回來就好……」他望著信紙,含淚笑著緩聲低語:「回來就好。」

  想守就守吧,回來就好。

  褚太傅看向緊閉的書房門,似乎看到了十五年前,那個女孩子退出去,將門關好時的情形。

  這扇門,已整整閉了十五年。

  現下,他終於看到那個女孩子重新將門推開,走過十五年的歲月,再次回到了他面前。

  他慢慢從椅中站起身,將信收好後,取出了一幅畫。

  老人動作緩慢而仔細,將那幅臘月里自大雲寺取回來的畫,掛在了坐在書案後一抬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之前他不敢掛,怕落空,現在不怕了。

  書房外夜色上涌,在天地間鋪展。

  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跑了過來,被老僕攔在書房外。

  「……我想邀祖父一同看花燈去!」少年目色炯炯地道。

  老僕嚇了一跳,攔住少年,膽戰心驚地道:「十八郎君可莫要胡鬧……」

  敢邀老郎主去看花燈,不要命啦!

  老郎主哪裡是會去湊這等熱鬧的人,更何況還是一大家子一起出門。

  小少年剛要開口再說話,只見書房的門從裡面打開,祖父走了出來。

  「祖父!」少年忙行禮:「父親讓孫兒來邀您出門去看花燈!」

  老僕在心裡暗嘆一聲人心險惡,這爹當的,是真不顧兒子死活啊。

  「花燈?」褚太傅看了眼上元節的圓月,笑著道:「好,那便去看!」

  老僕瞠目。

  怎麼了這是?

  近日談佛法,談出門道來了?

  少年也甚是喜出望外,忙上前去扶過祖父一隻手臂。

  褚太傅面上帶笑,也不嫌棄孫兒黏人了。

  他僅兩子,在他的示意下皆未入仕,成日書畫作伴,於文壇之中也頗有些名氣。

  但壞就壞在太閒了,動輒就生孩子給他看,將他家裡生生折騰成了知了窩,前前後後竟給他弄出了快二十個孫子孫女來,這是最小的一個孫兒,最淘氣,也最愛蹬鼻子上臉。

  現下褚太傅則突然覺出了小孫兒的可愛之處,小兒無賴,天性爛漫,也沒什麼不好的。

  但剛走出了居院,褚太傅忽而又停下了腳步,改了主意,又不想去了。

  上元燈會,人流混雜,他這一把年紀了,萬一磕著碰著,可如何了得?

  且春闈在即,那些士族們明里暗裡的反撲之舉愈發兇險,不知多少人盯著他,就盼著他出點什麼意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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