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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喻公的另一半來意是什麼?」

  「我來時去過大理寺了。」喻增聲音低了些:「自又添『人證』後,歲安於牢中受了重刑。」

  常歲寧握緊了手指。

  此前案件停留在僅有「物證」的層面之上,加上由姚廷尉主審,便未曾出現嚴刑逼供之事,而現下……

  這是要嚴刑拷打,逼她阿兄認罪了。

  「阿兄認了嗎?」

  喻增搖頭。

  想到那少年滿身血污的囚衣,喻增道:「歲安心性過直……但再這麼撐下去,只會令他平白受苦而已,最終這罪名還是會落到他身上。」

  他看向始終站在那裡的少女:「歲寧,如今能勸得動他的,或許只有你了。」

  「所以,喻公想讓我去勸阿兄認罪?」

  「此乃權宜之計。」喻增將聲音壓得更低:「事後我自會傾盡所能,盡力救出歲安——」

  「是假死脫身之類的計策嗎?」常歲寧道:「可聖人必有提防,此法多半行不通。」

  且除了明後,還有得不到便要毀去的那位榮王世子。

  她甚至不知李錄在京中有多少勢力,都安插在何處,如此防無可防,何來脫身勝算可言?

  大網之外,是另一張大網。

  「是,此法無必成的把握。」喻增並不哄騙她,而是告訴她:「但這是歲安唯一的生路。」

  唯一的生路,便是先退,再逃嗎?

  常歲寧一時未語。

  「戰場也好,朝堂也罷,凡是利益爭奪之處,聖意所指之域……但凡捲入,都只能於利刃間求生而已。」

  喻增道:「歲安何其無辜,我知你有不甘,但在性命安危之前,其它皆是無用之物,該捨棄時要及時捨棄,才能換得生機。」

  少女看不出是否有被說服,而是問他:「喻公也曾捨棄過諸如此類的『無用』之物嗎?」

  「我捨棄過很多。」喻增望向廳外雨幕,似有一瞬失神:「又豈止是無用之物。」

  常歲寧無聲握緊了藏於披風下的短刀刀鞘,片刻後,又平靜地鬆開。

  雨聲喧鬧,襯得廳內格外靜謐。

  片刻後,常歲寧出聲應下喻增的提議:「好,我會去的。」

  喻增看向她,似在確認她話中真假。

  四目相對,那少女道:「我想讓阿兄活。」

  ……

  喻增離開不久,常歲寧即帶著常刃等人,由常府的暗道出了門。

  這暗道許多年前便有了,但荒廢許久,是不久前常歲寧令人再次打通的,為的就是防止常府被監視之下無法行事的可能。

  出了興寧坊,雨勢小了一些。

  聽著車外淅瀝雨聲,常歲寧腦海中忽然閃過那個雨夜中,常歲安在廊下練槍的畫面。

  那時阿點陪在他身邊,他在為考入玄策軍先鋒營做準備。

  彼時,她倒不覺得那一幕給她太大觸動。

  有時一件事一個畫面出現時,人們往往無法立即判斷它的價值,直到某一日它以回憶的方式出現——

  此一刻,常歲寧便覺那一幕甚為珍貴,珍貴之處在於少年的一腔熱血,滿心期盼,意氣之蓬勃,奮勉和勇氣。

  如今那些不公和冤屈,在吞噬腐化著這一切,一雙又一雙手試圖將那個本已做好了趕赴沙場接受磨礪、以己身護蒼生、建功業的少年拽入深淵。

  ……

  「兩日早過,已是兩個兩日了。」

  榮王世子立在窗前,輕嘆了口氣,低聲自語著:「看來,是另選了合作之人嗎……」

  是長孫家嗎?

  據聞官差未能在常家搜尋到那位馮家女郎的下落……是被她送給了長孫家嗎?

  榮王世子再次嘆氣。

  唯自身利益至上,而視他人為草芥的長孫家,可不是什麼心軟的善男信女。

  他們大約更樂見常歲安被冤殺,以便之後藉此宣揚聖人之過……放著這來日利益不要,去救一個並不相干之人,此等費時費力又沒好處的事,他們豈會去做呢。

  若選了長孫家,而棄了他,常娘子未免糊塗。

  至少他可是真心想救人的。

  李錄看著窗外雨霧,眼前閃過常歲寧那日前來的情形,總又覺得那樣的女郎,應不會如此天真糊塗。

  莫非與長孫氏合作是假,是想藉此聲東擊西,混淆他的視線嗎?

  那她到底想做什麼?

  想到那個少女一貫大膽的行事作風,李錄甚至忍不住猜想——她該不是想劫獄吧?

  這個想法,常歲寧曾是有過的。

  她做了許多不同的計劃,但劫獄是最先被否定的。

  這等同不打自招的冒險之舉,實乃最下下之策。

  「女郎。」一條岔路前,趕車的常刃隔著車簾開口,語氣里含著詢問:「是要去大理寺嗎?」

  常歲寧:「不去大理寺。」

  阿兄未肯妥協,她便不能勸他妥協,替他妥協。

  所有人都認為此時她與阿兄該屈服,該退,該逃——但或許,這反而是反擊的好時機。

  誰說面對天子的擺布,便只能受下,在受下的前提下竭力退逃,而不能反擊?

  她與阿兄的確勢弱,縱加上一切可用之人,也斷無與天子正面相爭之力,但力不及之處,可智取,可避其強,攻其薄弱,出其不意。

  所以,她不退,不逃,要爭,要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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