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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氏低頭看著閨女的手,道:“怎麼了?”

  江妙想了想,小聲問道:“娘當初嫁給我爹爹的時候,有沒有捨不得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他們?”

  雖然過去近二十年了,可喬氏還是印象深刻。她笑笑,說道:“何止捨不得?成親的前一日,娘還發脾氣說不想嫁了,你外祖母可是狠狠的教訓了娘一頓。”她在娘家受了氣,洞房花燭夜的時候,還把氣撒到新婚夫君的身上呢。可她慶幸自己嫁了一個能包容自己的夫君,且在夫家的日子過得好,時間久了,也就漸漸適應了嫁人後的日子。

  江妙忍不住笑出聲兒來。她知道娘親雖然出自,骨子裡卻是個活潑的主,小時候更是皮得很。她側躺在枕頭上認認真真的聽,待聽到後來,終於睡了過去。

  閨女睡著了,喬氏才小心翼翼將她的手臂放了進去。抬手自家閨女這張睡得香甜的小臉,喬氏心下也是一陣感概。當娘親的,哪裡捨得閨女出嫁?可長大了,再捨不得,總歸是要嫁人的。不過,想起宣王這個准女婿,喬氏還是很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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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廂景惠帝坐在坤和宮,瞧著裡頭沐浴罷的霍璇走了出來,才起身,表情侷促道:“阿璇。”

  霍璇穿著一身月白交領中衣,烏髮隨意挽了一個髻,身段比先前稍稍豐腴些,剛剛沐浴過,便顯得更加的嬌媚柔美。見景惠帝還在,霍璇倒是有些驚訝。她看了看景惠帝纏著紗布的腦袋,眼睫一垂,而後才過去行禮。

  景惠帝忙伸手去扶她,道:“這裡沒什麼人,你又懷著孩子,不必行這些虛禮。”

  霍璇洗盡鉛華,素麵朝天的模樣,比之平日多了幾分清麗。她本就是個率真坦直的姑娘,只是身為一國之母,自該有一國之母的架勢,容貌生得太親和,自然得在妝容上多費心心思。先前景惠帝沒怎麼仔細打量過她,畢竟他同衛寶鈴是青梅竹馬,心裡念著她,總有一種看別的姑娘,便是愧對於她的感覺。可那日西山狩獵,她義無反顧的欲為自己付出生命,令景惠帝這顆極缺愛的心,受到了強烈的震盪。

  他靜靜看著她,見她衣著單薄,念著她懷著孩子,便扶著她上榻去。

  相處了這麼久,霍璇自然了解景惠帝的性子。骨子裡沒有半點帝王的架子,便隨他伺候她上榻,替她蓋好被子。他沒說話,她自然也沉默不語。只是懷孕的人有些嗜睡,現下她太困了,他一直不說話,又不走,才無奈開口道:“皇上可有話要同臣妾說?”

  景惠帝曉得她是個冰雪聰明的,頓了頓,臉上才露出些許愧疚,聲音略低了些,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不敢看她的眼睛,道:“今日的事情,讓你受委屈了。”他也想不到,昔日溫婉可人、單純善良的小表妹,竟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只是,在親事上,他的確有些虧待她。他本來替她尋一個比馮玉泉品貌端正、家世顯赫的,奈何出了那檔子事兒。

  “……寶鈴和朕從小一塊兒長大,今日她只是受了打擊,才會做出這種事情,阿璇,朕——”

  霍璇立馬道:“臣妾明白皇上的意思。衛姑娘的確是一時激動,皇上放心,這件事情臣妾沒有放在心裡,皇上不必顧及臣妾的想法。”

  景惠帝這才露出笑容來,激動的握著霍璇的手,道:“你能這麼想,真是再好不過了。你放心,日後朕會好好保護你,守著你……”他看了一眼霍璇微微隆起的肚子,道,“還有咱們的孩子。”

  霍璇點頭嗯了一聲,倒是沒再說別的。

  景惠帝知她許是要睡了,也不打攪她,只緩緩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笑得像個孩子般:“你睡吧,朕走了。”

  霍璇闔眼安睡,聽到景惠帝刻意放輕的腳步聲越走越遠,這才從枕頭下拿出一塊帕子,用力擦了擦額頭,而後將帕子隨手一扔,打了個哈欠,抿了抿唇翻過身,愜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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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繡塢外的枇杷成熟,一大早倆丫鬟就摘了滿滿當當一籃枇杷,將枇杷果肉同梨、蜂蜜、銀耳一道煮了,做成枇杷甜羹。寶綠剛端著煮好的枇杷甜羹從小廚房出來,看到過來的薛今月,忙聲音利落的行禮:“見過二少奶奶。”

  薛今月原本繃著臉,一瞧著寶綠端著的枇杷甜羹,才咽了咽口水,眨眨眼道:“有多做的嗎?”

  薛今月來錦繡塢蹭吃蹭喝也不是一兩回了,可這位二少奶奶活潑可愛,素來沒有架子,錦繡塢的下人們都很喜歡她。而且江妙也念著這位二嫂嫂,是以每回廚房做好吃的,江妙都會吩咐吩咐丫鬟們多做些,久而久之,就是江妙不吩咐,錦繡塢的廚房也會為二少奶奶多做一份。

  寶綠笑著點頭,道:“自然少不了二少奶奶。方才姑娘吩咐過了,二少奶奶愛吃枇杷甜羹,特意多做了兩大碗,保管二少奶奶吃飽。”

  兩大碗,妙妙當她是豬呢。

  薛今月心裡念著,面上卻忍不住歡喜,俏皮道:“那我等著。”說著她便進去見江妙。

  一進屋,就瞧著她坐在南窗邊的綢榻上做繡活兒,仿佛察覺道有人進來了,小姑娘忙將手裡頭的東西藏到了身後。薛今月眼眸一亮,趕緊走了過去,一把奪過她身後藏著的東西,看了看,才笑著揚了揚手,“咦?……這鞋做得可真好。”

  江妙簡直要羞死了。那是她做給陸琉的。不過還好是她瞧見了,若是換個人,怕是越發害羞了。她重新將薛今月手裡的鞋子搶了過來,抱在懷裡,道:“二嫂嫂不也給二哥做過鞋子嗎?上回我二哥還穿出來顯擺呢。”

  說起那雙鞋子,薛今月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做得一大一小,他竟然穿出來了!

  薛今月一屁股在小姑子身旁坐下,嘟囔道:“好嘛,是我羨慕你的手藝。”她瞅著江妙寶貝這雙鞋子,偷偷將腦袋湊過去,嘻嘻的笑著,問道,“給宣王的?”

  二人本就是好姐妹,沒什麼話不好說的。這幾日她心情煩躁,正愁沒人說話呢。江妙低頭看著懷裡的鞋子,道:“嗯。我惹他生氣了,所以……”

  薛今月知道江妙的性子,是個知錯就改的。只是,在她印象里,那宣王威武矜貴,氣度不凡,是個難以親近的,簡直比她二表哥還要可怕呢。現下聽江妙說惹這麼一個大人物生氣了,薛今月還真有些佩服她的能耐。不過——她自個兒也沒好到哪裡去。

  江妙一雙大眼睛瞅瞅自家二嫂,道:“今兒不是二哥的休沐日嗎?你怎麼跑到我這兒來了。”她二哥二嫂感情好,按著往常的習慣,今兒他們二人該甜甜蜜蜜的膩在一塊兒才成,哪有工夫到她這兒來。

  卻聽薛今月眉頭一蹙,嘀咕道:“我也惹二表哥生氣了。”她側過頭看著江妙,道,“妙妙,上回我同你說,我有些擔心那個卷碧。可之後我聽你的話,和二表哥說清楚了,他不但沒生氣,而且……好像還挺開心的。我信他的話,知道他不是沾花惹糙之人,而這位叫卷碧的丫鬟,將綴景院的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的,有她幫襯著,我自個兒也輕鬆了些。相處下來,我挺喜歡卷碧這丫鬟的,今早我有些困,就不想起來給二表哥穿衣服,叫了卷碧進來,二表哥立馬就不理我了……”說著,薛今月雙手交纏著,心下委屈極了,若非昨晚折騰的狠了,她哪裡會起不來啊?昨晚她才睡了多久,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那樣身強體壯,不管累多久,都精神奕奕的。

  聽到這裡,江妙簡直想叫她一聲小傻子了。她可是知道她二哥從來不喜歡丫鬟近身伺候穿衣的。

  江妙道:“你真是糊塗蛋。我二哥的性子,你還不了解啊?瞧著是三個哥哥中最冷漠的,可骨子裡還是有些孩子氣的。你懶得起來撒撒嬌就成了,叫卷碧進來做什麼,我看你是睡糊塗了。”

  薛今月登時擔憂不已,懊惱道:“我之前不是沒想這麼多嗎?我現在也挺後悔的,可是……二表哥也太小氣了些。”

  男人怎麼能這么小氣呢。穿衣服罷了,多小的事情啊,犯得著給她擺臉色看嘛。昨兒晚上還一口一個小心肝兒,今兒早上就不理小心肝兒了。

  江妙道:“這哪裡是小氣的問題?我二哥在乎你,所以就算這件是小事,我二哥也覺得你是不在乎他——”

  薛今月正認認真真聽了,待瞧見江妙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又見她表情微怔,才小聲道:“……然後呢?”

  “然後……”江妙的聲音弱了些,低頭看著懷裡的鞋子,繼續道,“然後你該過去哄哄他。他這人,還是挺好哄的。”

  這樣啊。對於哄江承許,擱在從前,是薛今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現下她對於這事兒,也算是駕輕就熟了,的確挺好哄的呀。她沒有多少猶豫,瞧著寶巾端著給她的枇杷甜羹進來了,才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喝了幾口,然後擦擦嘴巴,眼眸彎彎,對著江妙道:“那我先去找二表哥……”她走了幾步,對著寶巾道,“這枇杷甜羹很好吃,記得給我留點兒。”

  寶巾笑笑點頭,道:“奴婢知道了。”目送這位二少奶奶出去,寶巾才朝著綢榻上表情木木的姑娘看了一眼,見她面前小几上擱著的枇杷甜羹沒動。

  寶巾以為是方才同二少奶奶說話太入神了,忘記吃了,正想提醒,才見自家姑娘起身跑到衣櫃旁,從裡頭拿了一件薄薄的披風出來。

  這才驚呼道:“……姑娘要出門嗎?”

  江妙一張小臉笑容洋溢,態度堅定的點了頭,說道:“是的,要出門。你趕緊去準備馬車,咱們從後門悄悄出去。”

  她一直說今月是小傻子、糊塗蛋,其實她自己才是最糊塗的。

  現在,她要出門哄人。不但要哄他,而且要告訴他,她願意跟他走。

  別說是去岷州了,去山溝溝里隱居都成。只要能讓她有機會回來看看爹娘哥哥們就行。?

  ☆、第 1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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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琉闊步走出太和樓,身後跟著的陸何,抬眸小心翼翼的瞅了瞅自家主子,不敢吭聲兒,暗道這都幾天了,自打上回同江小姑娘見面之後,王爺終日沉著臉,當真是要嚇死人了。

  今兒更是難得答應了應酬,可把那禮部尚書等人給高興壞了,要知道王爺素來寡言少語,平日都少說話,哪裡會私下答應他們的約見?這幾人還以為王爺心情好,趁機想賄賂王爺,哪知竟被王爺狠狠責備了一頓,冷言諷刺了官員間的不正之風,嚇得那幾人當場軟了腿,這廂一個個如喪考妣,擔心自個兒的官職不保,心下卻是猜不透這位冷麵王爺心裡的想法。

  陸何也不敢說話,識趣兒的掀起馬車帘子,瞧見王爺進去了,才長吁一口氣,翻身上了馬。

  剛到王府大門,陸何瞧著玉磐院的小廝過來稟告,便勒緊韁繩稍稍彎腰去聽。聽了那小廝覆在他耳畔說的話,陸何這才面露笑意,衝著那青衣小廝道:“成,我知道了。”他笑著看著馬車,朝著車夫使了一個眼色,讓駕車的車夫將馬車駕到王府後門去。

  坐在馬上的陸何頓覺神清氣慡。這下他的日子,總算不用再過得這般膽戰心驚了。

  陸琉眉宇冰冷,想起那晚那小沒良心的話,此刻還氣得腦仁直疼。馬車停了,陸琉才回過神來,他自上頭下來,瞧著不遠處的灰色高牆外,一顆鬱鬱蔥蔥的大樹下,裹著一襲紅色披風的小姑娘正攥著手、低著腦袋站在那兒。陸琉登時覺得額頭突突直跳,覺得這小姑娘就是專程來治他的。

  江妙倒是沒注意到。她滿心歡喜的大著膽子過來,心裡已經想過了好幾種法子哄人,可沒一種是妥當的。先前她教導今月一套一套的,落到自己身上,只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她自以為聰明,其實只是個紙上談兵的。可想了太多,也沒預料到自己壓根兒用不上。

  目下看著眼前出現的玄色錦靴,江妙的心提了提,之後才抬眸怔怔的看著他,翕了翕唇:“陸……陸琉?”他……不是走了嗎?

  未等他應下,江妙便猛地撲進了他的懷裡,雙臂死死的抱著他,道:“陸琉……”

  陸琉身軀一怔。大抵是沒想到,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她竟然會主動投懷送抱。只是陸琉是個心細如塵的,適才瞧著她紅紅的眼眶,想著她興許是受了什麼委屈。他心一軟,欲柔聲安撫,之後又努力保持理智。這般沒良心的,他護著她做什麼?可眼下她低低的喚著他的名字,聲音帶著哭腔,便覺得先前她做了再罪惡滔天的事情,也是可以原諒的。況且她年紀還小。

  瞧瞧,她還沒說話,他就已經替她尋好了藉口。她連台階都不用尋,只需要在那兒一站,他自己就找了台階下來了。

  陸琉嘆息一聲,低頭親了親她被披風帽兜裹著的腦袋,聲音放柔了些,道:“隨我進去吧。”

  不遠處的陸何,看著自家王爺這張黑沉沉的臉,登時變得柔情似水,只覺得王爺這臉變得比變臉譜的還要快。看看,眼下都如此,日後江小姑娘進了門,那王爺還不被這小王妃吃得死死的。嘖嘖,看來日後要在王府過上好日子,首先得討好小王妃才是。

  陸琉領著江妙自後門進去。

  江妙並非頭一次來宣王府找陸琉,可這會兒陸琉不說話,她安靜的跟著他進去,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剛才來找他,一聽那小廝說他不在府上,以為他不告而別,去岷州了。他這人素來硬心腸,做起事情從不拖泥帶水,那日她拒絕了他,所以氣得不跟她告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那時她慌得厲害,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兩三年的時間太長,她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跟過去。至於那小廝後來說的話,她心裡滿心都是懊惱,又哪裡聽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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