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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那就是李姑姑做的。只要她信了李姑姑的臨終之言,她的兩個兒子就會為了崔綰生出罅隙,次子那麼喜歡崔綰,他一定會相信崔綰是清白的,長子那麼看重妻子兒子,一旦懷疑崔綰,必定不死不休,兄弟倆……
淑妃不敢再想下去。
她佯裝鎮定地回了寢宮。
李姑姑病逝,當天就被人抬了出去,跟其他有體面的宮女葬到了一個地方。消息傳出去,皇后聽聞後微微詫異了一下,但也沒有多想。
淑妃卻徹夜難眠。
第二日,她派人去接崔綰進宮。
李姑姑死了,真兇是不是她都不再重要,但是不是崔綰,淑妃必須問個清楚。
“姑母,您是不是想我了啊?”崔綰笑盈盈地走了進來,手裡托著一件斗篷,“我也想姑母,趁天徹底冷下來前給您fèng了件斗篷,您試試看?”
淑妃同往常一樣笑著將她叫到身邊,接過斗篷瞧了瞧,輕聲贊道:“綰綰女紅越發精進了,嫁衣可繡好了?別只顧忙著給我繡斗篷,耽誤了自己的大事。”
崔綰低下頭,紅著臉嗔道:“姑母再打趣我,往後我不來了。”
淑妃看看她羞紅的側臉,朝岑公公使了個眼色。
岑公公示意裡面伺候的宮女們退出去,只有他在跟前守著。
崔綰困惑地目送她們,扭頭看淑妃,滿臉不解。
淑妃也不再繞彎子,盯著她眼睛道:“昨日李姑姑死了,臨死前她告訴我,往那幾盆jú花里放麝香的不是她。”
崔綰先是震驚,隨即是茫然,緊跟著難以置信地站了起來,失魂落魄問道:“姑母,姑母這是懷疑我了?”說到後面,豆大的淚珠落了下來,捂住嘴哭,“姑母懷疑是我做的?您親眼看我長大,您也懷疑我?”
像是受了天大冤屈,崔綰目光移向周圍,見榻上放了針線筐,她猛地撲過去,抓起剪刀就朝自己手腕扎。
淑妃大駭,“綰綰住手!”
崔綰剪刀已經扎進了手腕,岑公公察言觀色,趕在淑妃親自動手前將剪刀搶了過來,扶著搖搖欲墜的人道:“表姑娘這是何苦……”
淑妃比他還著急,將崔綰扶到床頭靠著,白著臉命岑公公去請專門伺候昭寧宮的劉太醫。岑公公走了,她摸出帕子緊緊按住崔綰的手,眼看那帕子迅速轉紅,淚如雨下:“你怎麼這麼傻,你好好跟我解釋,我還不信你?你要是有個好歹,是想讓我後悔死嗎?”
崔綰也哭,疼得吸氣,渾身發抖:“我喊您姑母,可您在我心裡跟親生娘親都差不多,我娘不信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麼用?您別管我了,讓我死了吧……”掙扎著要把手抽.出來。
淑妃死死按著,看著侄女的血染紅自己雙手,悔恨交加:“都是姑母不好,是我不好,綰綰你別哭了,往後姑母再不疑你了,那事就是李姑姑做的,她臨死還想挑撥咱們娘倆的關係,綰綰你堅持住啊,姑母知道錯了……”
崔綰閉著眼睛,默默流淚,臉因為失血過多白如紙。
可她心裡一片敞亮,用這麼多的血換以後的安心,值了。
她不能讓姑母懷疑自己,懷疑了,她沒有證據留下,但她也解釋不清楚,那麼姑母心裡的懷疑便會與日俱增,她也不再會把她當親生女兒疼愛。她已經得罪了徐晉,不能再得罪姑母了,徐晧是她下半輩子的倚仗,姑母才是她真正的靠山,是徐晉也要忌憚的母親。
太醫匆匆趕來,為崔綰包紮療傷,得知崔綰沒有性命之憂,淑妃仿佛終於從噩夢裡走了出來。
不知是因為在李姑姑屋裡待了那麼久過了病氣,還是因為李姑姑的死帶給她的懷念傷痛和複雜心緒,亦或是因崔綰受傷生出的愧疚自責,淑妃病了,頭腦昏沉,一病不起。
岑公公想去稟報嘉和帝,淑妃沒讓,也不許他給徐晉兄弟倆那邊遞信兒。
岑公公只好應下。
但劉太醫常常進出昭寧宮,瞞不住有心人的。
皇后聽聞後,得意地笑。她還以為淑妃真的不在乎嘉和帝的寵愛,現在都病倒了,可見之前的淡定從容都是裝出來的。既然淑妃逞強不讓人稟告嘉和帝,她也便沒有多管閒事。
可惜她並不是唯一得到消息的。
麗貴人管櫻也知道了。
她困惑地問夏音:“可知娘娘生了什麼病?”
每個秀女進儲秀閣時,都會分到兩個宮女,夏音、冬雪便是伺候管櫻的,兩人伺候管櫻盡心盡力,管櫻十分信任她們。
夏音低聲道:“聽說是感染風寒。”
管櫻“哦”了聲,“那太醫看過應該很快就好了吧?”宮裡的太醫是天底下最好的郎中,這種小病肯定手到擒來的。
夏 音不再說話,冬雪想了想,輕聲提點道:“主子,淑妃乃宮裡二妃之一,雖說皇上一心都在主子身上了,淑妃底下有兩位皇子呢,她在皇上心裡肯定有些分量的。如 今淑妃臥病在床,皇后得知後竟然不聞不問,那您告訴皇上,不就顯得您善良大方了?說句不好聽的,淑妃都快四十了,又病怏怏的,皇上看過後肯定也不會在那邊 留宿,如此主子送了淑妃一個天大的人情,又不會失了寵愛,豈不是一舉兩得?”
管櫻心思簡單,聽她這樣一說,覺得很有道理,下午嘉和帝過來陪她時,便柔聲道:“皇上,我聽說淑妃姐姐病得不輕,都下不了地了,皇上要不要過去看看?我小時候生病,最怕自己待著,孤零零特別難受……”
淑妃身體康健,很少生病,嘉和帝聞言,囑咐她晚上自己用飯,起身就走了,神色凝重。
管櫻有些失望,不過想到淑妃的年紀,轉瞬又釋然。
☆、第 198章
嘉和帝到了昭寧宮。
走到宮外時,看著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宮牆,嘉和帝驚覺自己快有三個月沒過來了。
難怪她會病倒。
走 進宮門,想到以前過來時淑妃都會穿身家常衫裙在院子等他,一臉溫柔,嘉和帝越發愧疚,等他悄無聲息進了內室,看見床上眼眸輕閡正在睡著的淑妃,看見她明顯 清減的臉龐,心裡不由一疼。擺手示意岑公公萬全等人下去,他歪坐在床上,將淑妃纖細的手握在手裡,另一手情不自禁去撫摸她臉龐。
快四十歲了,保養得再好,眼角都有了細細的紋絡。
但她從來沒有試圖在他面前掩飾過,不會像皇后那樣濃妝艷抹,有回瑧哥兒過來,她還笑著教瑧哥兒摸祖母眼角的魚紋,而他就在旁邊坐著,只覺得她自然尋常的樣子比年輕時候也毫不遜色。
摸著摸著,動作一頓。
嘉和帝的目光,落在了淑妃鋪散的長髮上,那頭髮依舊烏黑如緞,正因為如此,那根銀絲才如此明顯刺目。
嘉和帝心中一驚,仔細尋找,確定只有這一根,他小心翼翼將其拔了下來。
到底是女人,不會樂意知道自己華發早生的。
“皇上?”腦頂有微微的疼,淑妃心裡有事,本就睡得淺,醒後見到身前的男人,驚訝出聲。
嘉和帝自然而然地放下手,廣袖併攏,一邊暗暗將那根銀絲纏繞在手指上最後收於袖袋中,一邊柔聲同她說話:“生病了怎麼不告訴朕?”
問 是問了,卻不用她回答也清楚其中緣由。她從來都不是爭寵的性子,他來,她溫柔相待,他不來,她在昭寧宮怡然自得。有時候嘉和帝盼著淑妃會像之前的端妃那樣 吃吃小醋,讓他知道她心裡也是在意他的寵愛的,但她從來都沒有,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她只是不說而已,心裡其實也很在意,在意到病了,還生出了白髮。
男人目光溫柔又歉疚,淑妃與他對視片刻,懂了。
想想自己的這場病,恐怕人人都會歸結到失寵上頭吧?
淑妃並沒有解釋,細聲道:“又不礙事,何必驚動皇上,養幾天就好了。我知道皇上擔心我,可這病氣容易過人,皇上還是先回去吧。”
她都瘦成這樣了,嘉和帝哪裡捨得走。
怪他糊塗。他是對不起鍾庭,可淑妃沒有做錯什麼,安安分分陪了他二十來年,為他生兒育女,他一下子棄之於不顧,豈不是也對不起她?鍾庭不可辜負,淑妃就能辜負嗎?既然鍾庭轉世回到他身邊了,顯然是想通了,而且她肯勸他過來,不正是不介意跟人分享他了?
一個是他年輕時候喜歡的,一個是他喜歡了二十多年的,他都捨不得。
輕輕摩挲袖中的銀絲,嘉和帝將萬全喊了進來:“今晚朕在這邊歇下了,你把桌上那幾份朕還沒批閱的奏摺拿過來。”
萬全笑著退了下去。
淑妃受寵若驚,想要勸,對上嘉和帝不容拒絕的目光,便不再說話。
晚上嘉和帝親自餵淑妃用了藥,趁淑妃睡著後,將劉太醫叫到外面,詢問病情。
劉太醫彎著腰道:“回萬歲,娘娘身體並無大礙,此次病倒,乃是憂心過重,肝氣鬱結,只要娘娘心病解了,自會恢復如常。”
嘉和帝點點頭,劉太醫走後,他獨坐良久,低聲跟萬全說了幾句,隨後進屋歇下了。心病也是病,這晚他當然不會做什麼,只是將淑妃摟到懷裡,輕輕拍了幾下。
崇政殿後頭,管櫻侍寢後第一次獨守空房,有些不習慣。
夏 音拿著象牙梳一下一下幫她通發,瞧見鏡子裡美人微微嘟起的嘴,笑著開解道:“主子不高興了?您可千萬別,淑妃娘娘再怎麼說也是宮裡的老人,皇上關心一二也 是正常,主子大方些,皇上會更加寵愛主子,主子若是為此拈酸吃醋,皇上肯定要不喜主子了。前陣子皇后娘娘親自過來勸皇上雨露均沾,您忘了皇上有多生氣 了?”
管櫻心中一震。
是啊,那可是皇上,她怎麼能奢望專寵後宮,這才專寵不到三個月,皇后就看她不順眼了,拐彎抹角提醒她,時間長了,那畢竟是皇后啊,真想罰她,嘉和帝真能護住她嗎?
想明白了,管櫻心裡舒服了很多,等她躺到床上,終於不用再應付嘉和帝的再三索取可以舒舒服服睡個好覺時,管櫻又覺得嘉和帝偶爾去寵幸淑妃也不錯,不過最好不要去皇后那邊。淑妃她見過,是個和藹可親的人,皇后高高在上一副她都不值得她看的樣子,管櫻最不喜歡。
主子睡下了,夏音跟冬雪一起收拾東西,走到內室門口,冬雪瞅瞅紗帳里酣睡的人,輕聲同夥伴私語:“娘娘病了,咱們要不要給王爺……”
夏音用眼神示意她住口,“別忘了王爺的吩咐。”
冬雪心中凜然,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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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愛睡懶覺,徐晉閒時也會陪她一起睡懶覺,可自從家裡多了個早上會準時睡醒的瑧哥兒後,夫妻倆就沒有懶覺睡了,早早就起來陪兒子玩。
九個月的瑧哥兒,坐在小車裡已經能扶著欄杆顫巍巍站起來了,伸著小腦袋好奇地張望自家花園裡的一切。
一家三口剛要去楓林那邊,許嘉匆匆趕了過來:“王爺,娘娘病了,皇上宣王爺王妃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