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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晉察覺了,抬起頭,看見她閉著眼睛,滿臉淚水,細密的眼睫都濕了,像碧糙經了雨打。
她哭得安靜,徐晉卻有點發慌。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真正的哭,因受了委屈落淚,而不是床幃里快活到不行那種哭。
滿腔怒火都沒了,目光掃過她散亂的烏髮,她發腫的嘴唇,徐晉陡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她再有不對,終究只是個半大姑娘,何曾受過這種欺凌?
徐晉訕訕地從傅容身上挪開,坐在一旁無措地看她,想等她平復後再開口。
傅容沒理他,側轉過去,胳膊撐地就想站起來。
“等等,”徐晉眼疾手快攥住她胳膊。
傅容跪坐著,頭也不回:“王爺還想做什麼?你是王爺,我父親也得罪不起你,如果王爺真想……只求王爺事後替我穿好衣物,讓我衣衫齊整地下黃泉,也讓我父親找到我時不至於太過悲痛。”
不悲不喜的低語,如一個巴掌扇在徐晉臉上。
他是王爺,真的想要女人,自會有數不清的貴女想進府,何至於做出那等禽.獸之事?她把他想成了什麼人?他只是因她心裡惦記徐晏,一時氣憤……
可她不知道,在她看來,他就是想欺負她。
不管怎麼說,這種事情,都是他理虧。
“剛剛,是我,是本王不對,傅姑娘貌美,我,情難自已,但我絕對沒有那等下作念頭,你別誤會。”從來沒跟一個小姑娘道過歉,短短几句賠罪徐晉說得結結巴巴,斷斷續續。
“那我可以走了嗎?”傅容試著掙脫他手。
她嬌嬌小小地跪坐在哪兒,挺直背脊不肯回頭,分明還在生氣,徐晉過來是想討她歡心的,怎麼能讓她負氣離去?
知道她最喜歡什麼,徐晉伸手去扶她肩膀,傅容要躲,徐晉連忙加快動作將她整個人抱到腿上,在傅容掙扎前緊緊摟住她,低頭解釋:“你別生氣,我知道我做得不對,怎麼說都是唐突了你。你放心,我會負責的,等你再大些,我娶你當王妃,肅王府的王妃。”
娶她?
傅容詫異抬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徐晉探究地看她眼睛,期待看她眼裡的驚喜,只是她淚眼朦朧,怎麼看都是委屈可憐。徐晉心腸又軟了軟,手貼到她臉上,用拇指輕輕幫她擦了淚,“這樣賠罪,你可願意?”
他聲音溫柔,鳳眼帶了一點哄人的笑,傅容與他對視片刻,別開了眼。
願意什麼?
給他當王妃?
誰知道他現在說的是真的假的,簡簡單單一句話,興許只是哄她的呢?
再說就算是真的,難道她要嫁過去,沒等幾年再給他守寡?
“王爺美意,可惜民女身份低微,實在不敢高攀,只求王爺放開我。我願意相信王爺方才只是一時衝動,還請王爺也謹守君子之禮。”低垂著眼帘,傅容輕輕地道,“王爺也不必愧疚,今日之事我會當做沒有發生過,王爺在我心裡依然是高風亮節秉公行事之人。”
徐晉微微收緊了手臂,沉默片刻才抬起她下巴:“你不願嫁我?”
傅容還是那句話,“王爺身份尊貴,民女無心高攀。”
她水眸清澈,清澈得徐晉看不透她心裡在想什麼,揣度道:“你不信我?”
思來想去,只有這一個理由。
男人太執著,傅容心生煩躁,難道徐晉真是君子,碰了她就要娶她?還是因為喜歡她才想娶?
哪個都不會改變她躲他遠遠的決定。
剛要找個好聽點的由頭婉拒,手裡突然被人塞了一塊兒東西,傅容還沒低頭,徐晉就攥著她手抬了起來,看著她眼睛道:“這是我隨身佩戴的玉佩,今日我將它送給你作為信物,等你及笄,我必迎娶你為妃。”
傅容震驚得忘了言語。
她高興成這樣,徐晉心裡終於舒服了,親親她額頭道:“好了,我該走了,你在這邊乖乖的,有機會我會過來看你。”
“我……”
“還有,”徐晉打斷她未出口的話,捏著她手囑咐道:“記得編個好點的理由解釋給你哥哥聽,別讓他起疑。”說完低頭,在小姑娘唇上香了一下,“真的得走了。”
再沒流連,起身離去。
傅容傻了眼,急著喊他,“你等等,你……”
“你花鈿歪了。”徐晉不想聽她繼續故作矜持,站在糙叢外無比認真地提醒。
傅容大驚,連忙背轉過去,等她意識到徐晉騙她時,周圍已經沒了男人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肅王:媳婦搞定了,長鬆一口氣。
佳人:那就快回去睡個好覺吧,五星級豪華小黑屋等著你呢。
傅容:能把地址給我嗎?
肅王:你要過來跟我一起住?
傅容:不是,我想把你的玉佩快遞過去,也不知道哪家快遞小哥兒膽子肥啊……
☆、第29章
傅容張望了一圈都沒尋到徐晉身影,只看見自家哥哥不知何時被人送了回來,直挺挺躺在他原本休息的那顆棗樹之下。
好好一場遊玩鬧成這樣,傅容理該生氣,可是看著哥哥旁邊那裝了七分滿紅棗的竹籃,傅容又被氣笑了。
是許嘉自作主張替她打的棗,還是徐晉吩咐的?
這種小事都能考慮到,也不知許嘉打棗時是怎麼想的。
找 不到徐晉,傅容瞅瞅手中物件,只覺得燙手。徐晉送旁的東西,她可以隨手丟掉,可這能代表他的龍紋玉佩,將來徐晉跟她索要,她說丟了,徐晉還不氣死啊?一個 王爺的信物,放在她手裡什麼用都沒有,被尋常人得到,賣錢不說,用的巧了還能使喚一些小官,甚至被徐晉對手得到,來個栽贓陷害……
傅容可不想試探徐晉縱容她的底線。
將玉佩貼身藏好,傅容回了傅宸身邊,蹲下去仔細瞧瞧,見哥哥睡得香香的不像有事的樣子,傅容席地而坐,望著那處糙叢沉思起來。
前世她來摘棗,徐晉徐晏哪個都沒碰上。
聽徐汐的意思,她是被徐晏強行拉來的,徐晏還一直帶著她在山上四處跑。這山上有什麼好逛的,徐晏又不愛吃棗,回想當年徐晏初遇就看上她了,傅容總覺得今日徐晏是特意過來找她的。那傢伙溫柔歸溫柔,成親前花花心思也不少,她出三次門,至少兩次都會碰到他。
這輩子兩人初遇提前了,徐晏追她到山上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那徐晉呢?
傅容絞盡腦汁回想,卻記不起來前世她在哪個地方摘的棗。畢竟跟當初那個自己不同了,不可能她重活一次還會所有大小事情都沿著原來的路線走,大概那時她去的是另一個地方,所以沒撞上躲在這邊的徐晉主僕?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兩輩子的變化。
也不知徐晉到底在辦什麼差事,竟會被人追殺,聽說上輩子他們兄弟倆就是打完勝仗被人暗殺的,可見他仇人一直都挺多,或許這種追殺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這樣危險的人物,傅容更不能跟他攙和在一起了。徐晉是王爺,身邊高手雲集,那些仇人輕易拿他沒辦法,但他們若是知道徐晉有心娶她,會不會把矛頭對準她這個“心上人”,甚至是她的家人?
傅容生生打了個冷顫。
看看吧,最好徐晉只是一時色.迷心竅,回到京城就後悔了,徐晉真若鐵了心娶她,傅容定會打消他的心思。
曾經收服他心難,如今讓他厭煩自己,簡直沒有比這更容易的了。
坐在被明媚陽光照得發暖的地上,一會兒想前世,一會兒發愁今後,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突然傳來一點響動。
傅容扭頭,發現哥哥似乎快要醒了。
她飛快抓起竹竿,悄悄走到旁邊的棗樹下打棗。
傅宸昏昏沉沉坐起來的時候,就見妹妹彎腰撿棗呢。
他呆呆地看著妹妹,總覺得哪裡不對。
他好像答應要幫妹妹打棗的,妹妹朝他走來,後面,他就沒印象了。
“哥哥你醒了啊?”
傅容捧著棗往這邊走,見他坐著,賭氣拿一個棗丟他:“什麼人啊,說幫我打棗卻躺地上睡懶覺,睡得豬似的怎麼推都不醒,下次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我睡覺了?”傅宸捂住砸到他脖子又往下滾的大棗,茫然地問。
“你睡沒睡覺你不知道啊?”傅容怪異地看他一眼,跟著炫耀般把竹籃拎到他身前,“看,這都是我自己打的,哥哥咱們走吧,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去爹爹該擔心了。”
一副輕鬆閒適的態度。
傅宸還是想不通自己怎麼會睡著,糊裡糊塗站了起來,不知想到什麼,他抬手摸了摸後頸,神色古怪,“怎麼好像被扎了似的。”
傅容在心裡罵了許嘉一頓,面上露出疑惑關切,示意哥哥低頭:“給我看看。”
傅宸彎腰。
他頭髮束在腦頂,因為練武曬得微黑的脖子上有個難以察覺的紅點,傅容故作驚訝地按了按,“有個小血點,是不是被蟲子咬了啊,哥哥疼不疼?”
傅宸搖搖頭,怕妹妹擔心,打起精神道:“沒事,這種地方被蟲子咬也正常,好了,咱們走吧。”多半是睡得時間太長了,腦袋發沉,所以感覺不對。
他沒有起疑,傅容鬆了口氣。
徐晉的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反正哥哥知道也沒什麼用,不如不說。
“你頭上怎麼有葉子?”一手提著竹籃一手拎竹竿,直起身時,見前面傅容頭髮微亂,上面扎了片油綠的棗葉,傅宸納悶問道,跟著又哈哈笑了起來,“真笨,自己打棗也能砸到。”
傅容心剛提起來就聽他自圓其說,仿佛坐在鞦韆上高起高落,氣得瞪他:“你還笑,快點幫我把葉子弄下去!”
傅宸先在她後腦勺彈了一下,才把那棗樹葉子拿走了。
傅容仰頭,看見傅宸明朗的笑臉。
心裡某處被觸動,傅容跟哥哥撒嬌:“我走不動了,哥哥背我走。”
她也有哥哥,還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傅宸卻一口回絕:“都快嫁人了,你要是跟宣宣一般大,我就背你。”
傅容其實也沒真想讓他背,就是跟他鬧呢,繞到傅宸身後拽著他衣衫,邊走邊抱怨:“大了就不是你妹妹啊,哥哥你不能偏心……”
“好好好,我背你行了吧。”傅宸當她真的走不動了,轉身將手裡東西遞給她:“你拿著。”
傅容心裡暖暖的,笑得眉眼彎彎:“逗你玩呢,誰要你背,渾身都是汗臭味兒。”
“再臭也是你哥哥。”傅宸沒好氣瞪她一眼,繼續往前走。
傅容從竹籃里拿了兩個棗,擦完之後一個餵到哥哥嘴裡,一個自己吃,含糊不清地問他:“將來哥哥娶了嫂子,萬一我們跟嫂子合不來,哥哥向著誰啊?”
傅宸今年十六,根本沒想過婚事,媳婦還沒影兒呢,自然撿妹妹喜歡聽的說:“當然是你們了,誰也沒有親妹妹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