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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虞熹掙扎不停,撲騰著雙腿:「我哪有家?!」

  「侯府就是你家!」

  ***

  午夜有彎月爬梢,城外來了幾支援助薛止道的秦兵,然而不至半個時辰便叫許未焺率領的禁軍所剿盡。

  繾都各處人影憧憧,軍靴四響。

  梅嶺章坐於木輪椅上,良久沒眨眼。他今兒在這小院坐了一日,多數時候僅僅噤聲聽著外頭喧鬧,傍晚時分忽有少壯歡呼四起,他便知薛黨敗了,他也敗了。

  他在手上握了把精雕細琢的梅花匕,那梅觀真失魂落魄從街上回來時,恰見其將那匕首緊挨於腕側。

  梅觀真原還倥臉恍惚著,這時卻像是叫風狠狠抽了一鞭子,神識變得不能再清醒。

  他橫淚跪在梅嶺章腳邊,被寒天凍得有如冰般的雙手糾纏上他兄長的手衣,一霎間便已聲淚俱下:

  「哥,薛止道以菩薩之名矇騙你我,叫我們誤以為他當真為救民萬死不辭,這才昏昏以至於行錯了路……這豈能視作你我之錯嗎?」

  「付禾川他也死了。」梅嶺章沒搭上梅觀真的話,自顧自地說,「當年太學四傑,三人錯道,詢曠他果真是上天欽重之人,就連擇主都那麼有遠見之名啊!我這手和腿為了他而失,也算是值當!」

  「詢曠兄自從前便高瞻遠矚,若非性子戇直,早便位極人臣,今兒這般估摸要得江帝器重……來日那江帝登九天,不知會如何對待我們這些個薛黨……可他不用你我又如何?有林大人和徐耽之撐著這天下,民生必將不至凋敝之境,這不就夠了嗎?——哥,你的路還有好長好長,何必了斷於此……」

  那梅嶺章瞧著梅觀真愣了一陣,才伸手去撫他的腦袋,溫聲說:

  「既死明月魄,何復琉璃魂【1】吶,我若身死,何成聖人?——刀子未落呢,你的眼淚倒是掉個沒完……俸祿可攢夠了嗎?何時造個小舟,帶我離開這繾都呢?」

  夜色里,那沈復念同梅府管事問過那二位安危,這才倚著府牆呼出一口白霧。

  那老管事生得慈眉善目,躬腰問他:「大人,您既牽掛二位公子,何不進去見見人呢?」

  「他們皆有治世才幹,不過一時窘迫,何須我可憐?」

  那管事微愣,哂笑著點了點頭便回府去,史遲風交臂一旁,皺緊眉宇:「我就說他們哪裡會尋死覓活呢?火急火燎地要我攙你這瞎子來這兒,累得老子深冬起汗!」

  那史遲風取帕把額上汗珠一通好抹,忽而凝眉道:「……與其擔心這二位,你師父他……」

  沈復念苦笑著搖頭,說:「我對於他老人家,向來沒轍。——由著他罷,謝罪也好,就當作是休憩也罷。」

  便是這話落下不久,繾都郊外,一白頭老翁仰頭再窺了會月光,旋即縱身躍入了冰河當中。

  ***

  多日前悉宋營分了三道向前,兩翼各分得六萬兵馬,現下只剩了不至兩萬。

  此刻塞外風沙白雪皆吞人,俞雪棠的傷口在揮,臂扯動間再度撕裂。她疼得臉色發烏,卻緊抿著唇揮刀,面前的個個魁梧秦兵叫她一劍封喉,半句挑釁話語還沒來得及吐出,頭顱摔地的聲響已然傳了出來。

  她面上和甲衣上皆是赤紅,仰頭時天幕那沉沉濃灰叫她愈發的喘不上來氣。

  眼望處仍有秦兵湧來,而她的力氣近乎窮盡。在她的髮帶叫秦人削斷時,她感受到了愈發迫近的死亡。

  她的力氣不敵秦人,今兒再失了那般敏捷,層出的遲鈍終有一時會要了她的命。

  然她原緊蹙蛾眉,這會兒清楚自個兒近死倒是如釋重負。

  燕翅刀的鋒光在那些秦兵面前閃了閃,劃開一道又一道漂亮的血弧。她勾唇一笑,這才顯露出從前身上那點純澈影子,可是她性子並不溫善,縱然顏如春雪,也依舊是提刀浴血的女將。

  有一髯鬍秦將叫人擋在後頭良久,方上前劈來只斧,便粗聲粗氣道:「你這魏女兒家,快快回家歇著養小雀兒去——!」

  俞雪棠點頭,問:「你是說花的白的灰的還是黑的?」

  那秦人不理,只吼一聲:「妖孽,拿命來!」

  她從從容容,只在一刀割破那人頸子前笑了句:「我這女兒家,打小便喜歡逗鳥,自然也喜歡養雀兒的。」

  話音方落,一隻雪鴞疾速飛來,衝著那壯漢喉口猛猛一抓,爪子勾出血淋淋的一條喉管。

  在那人氣息消散的間隙,她真真切切瞧見了熾熱的、燃燒著的紅墜落在不遠處,一剎便叫秦人潰不成軍。

  漫天火光壓來,她遽然回身,見那燕綏淮副將柴晏率領身後諸兵士,各擒一把火銃,織起一張鋪天蓋地的火網。

  她忽而便笑了起來,只抽了頸間那用來禦寒的裹布,將散落的烏髮扎作高高一簇長馬尾。

  西端那燕綏淮的唐刀高起高落,叫顆顆頭顱墜地滾雪。俞雪棠和那人身處東西兩端,卻是不約而同地深吸進一口寒氣,抽刀出鞘,高喊:

  「殺————!」

  ***

  魏·鼎西

  李跡常被其副將姜瑜從沙場拼死救回城中,鼎州什麼出名的大夫都來看了遭,他卻至今昏迷不醒。

  一道士打這兒過,叫那姜瑜請了來,那人擺陣一算,問他:「近些時日,世子爺身邊可有位二十餘歲的貴人走黃泉了?」

  姜瑜苦澀道:「有的,其師兄走了還不至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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