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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幅的油畫占據了房間的四角,陸有時將它們靠牆擺了起來。

  其中有兩幅全家福。

  一幅是荊牧的父母,一人站一人坐,看起來都十分年輕。坐著的荊牧父親手裡抱著看起來也就兩三歲的他。

  另一幅是他們當年的家。構圖複雜了很多很多,在臨縣的那間小公寓裡,荊牧和他的媽媽,還有陸有時和他的爸爸,一家四口圍著桌子像是在吃年夜飯。

  這是荊牧的兩個家。

  陸有時看著畫裡的人,緩緩彎下腰坐在了這些物件的中央,他看到了荊牧父親留下來的手稿,看到了荊牧小時候穿的毛衣,那毛衣走線不太穩很有可能出自牧昕儀女士之手。

  他的手最後落到了摞在一側的那打速寫本上,這些速寫本的封皮和陳橙交給他的那本是一樣的。

  別人用文字記錄生活,荊牧就像是在用無數小稿記錄著他著麼多年的喜怒哀樂。

  翻來看去,最早的落款在10年,那時候畫得潦草,幾乎沒有人物入畫。而第一個入了荊牧畫裡的人就是陸有時,是12年那場秋季運動會上他撐杆跳高的模樣。

  他翻了翻日期,想起了那本荊牧送他做生日禮物的速寫本,裡頭的畫正好填補了這裡的空白。

  13年到14年,幾乎每一頁畫的都是他。每一寸肌肉,每一絲表情都那樣鮮活。

  陸有時不相信這些畫的主人對他不曾愛過,他拼命地往後翻。

  可是這裡的東西都只到18年,再往後就沒有了。

  「為什麼?」他在這些「記錄」中喃喃發問,「如果沒愛過我,會這樣用心地描摹我嗎?」

  「如果不愛我了,那麼離開我之後還會把我長什麼樣記得這麼明晰嗎?」

  「究竟為什麼要離開?」

  一直在他身側身側安靜假寐的小獅子忽然站了起來,碰倒了那隻玻璃瓶,瓶口的塞子鬆了,一落地滾到了一旁,裡頭的東西也跟著滾落了出來。

  看著那些被折成小狗模樣的摺紙,陸有時福至心靈似的,撿起其中一個,拆開了它。塑封的鉛筆屑落了下來,掉在了他的衣服上,輕得幾乎不帶重量。

  他撿起那個,迎著燈光,看清了上頭他當年親手刻下的字——給荊牧牧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摺紙被他鋪了平整,那裡頭有淡淡的鉛筆字跡。

  ——今天有點累,讓我任性一下,用掉這個擁抱。

  落款是15年的10月29日。

  陸有時覺得自己的眼眶一酸。

  他把另外的摺紙也拆了,一個接一個。全部攤開碾平,放在了自己的掌心。

  兌換券上寫——給荊牧牧做好吃的。

  摺紙里寫——今天的粥不小心煮糊了,你那時候煮的粥,大概也是這個味道吧?

  陪荊牧牧喝酒——冰啤酒很好喝,我想你了。

  和荊牧牧一起看星星——原來凌晨三點的杭城也是看不見星星的,不知道你在的地方可不可以。

  ……

  愛荊牧牧一輩子——陸有時,我也想愛你一輩子。

  咸澀的液體忽然落下,暈開了那一「愛」字。

  「你既然愛我,又為什麼要離開我?」深夜裡,男人的慟哭似乎寂靜。

  小獅子繞在他身邊,用鼻尖頂了頂他,像是無言的安慰。

  恍惚間,他想起了陳橙在病院裡同他說的話——「我們都是他的負累」。

  除了陳橙還有誰?還有誰是荊牧的負累?

  他站了起來,看著房間裡鋪陳的一切,那些老照片落進了他的眼裡。他曾經也和荊牧一起看過那些老照片。

  相冊不止一本,後面還添了很多新照片,其中有不少是孫路寧當年為他們拍的。也有荊牧帶著陳橙一起拍的。

  荊牧是個慣會整理的人,他從來都有條不紊,這些東西也都收納得整整齊齊,一眼就能看出時間的變遷。

  也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教人奇怪的地方。

  除了當年他和荊牧一起看過的那本相冊,在後來的相冊里再也沒有出現過牧昕儀的模樣。

  他手裡的這本相冊滑落了,撞在地上發出的聲響,迴蕩在整個空間裡久久不散。落下的相冊停留在了一張全家福上——是牧女士和老陸結婚時,他們四個人一起拍的。

  照片上的人全部笑魘如花。

  「手機,我的手機呢?」陸有時到處翻找,終於想起手機被他放在了客廳里,他幾乎是衝下去的。

  可當他打開屏幕,翻到荊牧的姓名時卻怎麼也按不下去。

  荊牧不會告訴他的,無論他怎樣質問,都不會告訴他。那個人的嘴,比河底的蚌都還要嚴實。他翻到了孫路寧那裡,可是孫路寧知道嗎?就算他知道又會告訴自己嗎?

  最終他撥通了何霽的電話。

  「喂,陸總。」何霽何秘書看到這深夜來電,就像看到了催命符似的。

  「幫我查一個人,我待會兒把信息發給你,我要知道這個人現在生活在哪裡,工作在哪裡。越快越好。」

  「是,我明白了,我會儘快處理完這件事情的。」

  要查一個有來龍去脈的人不難,可陸有時也沒想到會那樣地快,他在第二天的中午就接到了何霽的電話。

  「陸總,您好。昨天您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

  陸有時:「這個人現在在哪裡?」

  「她現在在臨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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