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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屬下愚鈍。受教了。」他垂眼耷眼地嗯一聲,便掉頭干別的去了。

  馮蘊上了戰船,便去艙里補眠。

  兵荒馬亂的一夜,她精神高度緊張著,眼下已是疲累不堪,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和衣躺下去,很快就昏睡得沒有了意識。

  大滿和小滿坐在她的身側,也垂著頭,靠著船壁,睡了過去。

  她們都太困了。

  安心地睡著,無知無覺。

  當外面山呼海嘯的吶喊聲響起來時,馮蘊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大將軍,齊軍追上來了。」

  并州城的北雍軍人馬已陸續撤離,齊軍主力一旦進城,很快便可以占領那座城池。

  蕭呈這次吃了暗虧,當然不會善罷甘休,追是一定會追上來的。

  但速度這麼快,還是讓人有些意外。

  裴獗站在甲板上,迎風看著岸邊涌動而來的齊軍,一言不發。

  「布陣!」石隱大聲吼叫著,指揮若定。

  「拖住他們!」

  行軍打仗在外,攻城退敗逃亡都是常態,北雍軍早有一套熟悉的陣法可應用到各種場合。重騎兵、輕騎兵、盾兵,弓箭手,各司其職,嚴陣以待。

  「陛下!」

  出城追擊的齊軍裡面,銀盔白馬的皇帝很是顯目,蕭呈本就長得修長挺拔,一眼望去就能看到他,手執韁繩,看著離岸的樓船,策馬而奔。

  平安騎馬跟在後面,見皇帝不要命了似的往北雍軍陣前衝擊,嚇得渾身冷汗。

  「陛下不可!」

  皇帝親自帶隊來追就已經夠讓人擔心了。

  哪裡有皇帝帶人衝鋒陷陣的?

  謝叢光也瞪大了雙眼,目齜欲裂。

  「窮寇莫追!陛下!回來!」

  午後的陽光很是刺眼,從戰船的尖角照射過來,明晃晃的。

  蕭呈緊抿嘴唇,看著寒風裡的戰船和飄飛的旗幟,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一幕如此熟悉,又如此荒誕。

  上輩子的石觀碼頭,在岸邊追擊的人是裴獗。

  而陪在馮蘊身邊,看著手下敗將瘋狂策馬的人,是他。

  角色互換……

  他眼下又何嘗不是敗軍之將?

  大量的齊兵跟在皇帝身後,朝北雍軍殺了過去。

  馬蹄陣陣,大軍呼嘯而上,廝殺聲頃刻便沖入天際。大地染上血紅的顏色,與天邊的霞光連成一片……

  新仇舊恨,所有人都殺紅了眼。

  「傳令。」裴獗聲音清冷,凝目而視。

  「取蕭呈性命,賞黃金百兩。」

  「領命!」齊聲呼喝。

  從戰船到渡口,北雍軍高聲大叫。

  「殺狗皇帝!」

  「得黃金百兩!」

  「殺啊!」

  冷風淒清,樹木搖曳。

  喊殺聲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蕭呈看到了石觀碼頭戰船上的自己,看著馮蘊溫柔的睡顏,輕輕淡淡地說了一句。

  「取裴獗性命者,朕有重賞。」

  虎視眈眈的北雍軍近在咫尺。

  齊軍里有急切的鼓聲和喊聲,旗手揮舞著小旗在指揮進攻,謝叢光看著不要命廝殺的皇帝,臉變得扭曲而無奈,一聲聲喊叫著,焦灼不堪。

  而蕭呈的耳朵里一直有不同的聲音。

  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聲音存在。

  他的四周一片寂靜。

  他看見平安張大嘴巴喊他,看到謝叢光拼死攔在身前,看到與北雍軍死戰的齊軍將士,唯獨看不到自己,也聽不到周遭的聲音。

  聲音全來自記憶,混亂不堪……

  「陛下……」那女子款款而來,好像在某個虛空中,朝她盈盈拜下。

  「貴妃僭越,辱我阿母,臣妾忍無可忍,才罰她下跪。」

  她瘦了很多。

  那時就已經很瘦了。

  一張玉容嬌顏的臉龐,好似小了一圈。

  但他沒有多看她一眼,緩緩將馮瑩摟入懷裡,低頭寬慰她,「別哭了,哭花了妝朕不喜歡。」

  得到安慰的馮瑩,哭得更是委屈,眼淚沾濕了他的衣襟。

  「陛下不要責怪阿姊,阿姊怎麼教訓妾,都是應當的……」

  他有潔癖,很有些嫌棄淚水沾在身上,但忍住了。

  「朕喚太醫來瞧瞧?要是傷了愛妃,朕定不饒她。」

  那女子終於變了臉色,那雙眼死死盯住他,漆黑如墨。

  「貴妃以下犯上,出言不遜,我身為皇后,小小懲戒,陛下就心疼了?」

  他面色溫和,但一字字都是寒意。

  「朕的女人,只有朕才能罰。」

  那女子在虛空里笑,笑得悽厲,「陛下所言極是,臣妾不該跟貴妃爭風吃醋,有違婦德……請陛下罰臣妾禁足玉昭殿,不得侍寢。」

  他惱了。

  不就是不想侍寢嗎?

  找出這些藉口。

  「好,那朕將你禁足宮中,有本事,你一輩子別求我!」

  「多謝陛下恩典。」

  她再次拜下,儀態端莊大方,蒼白的臉上看不到他想要的痛苦和委屈,就那樣當著他和馮瑩的面揚長而去,不嫉妒,不失望。

  當時的蕭呈並不覺得有多痛苦。

  但那種無聲無息的,像貓兒爪子劃入肌膚的窒息感,卻步步緊逼,隔著一世再撞入胸膛,情緒竟與前世渾然不同,好像突然就要將他的心撕碎一般,痛得百孔千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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