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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娘出嫁,是要哭的。女郎,你要哭出來呀……」

  跟蕭呈大婚時,喜娘說要哭嫁,但馮蘊沒有哭,半滴眼淚都沒有,因為她的阿母沒有了,陳氏不值得她哭,馮敬廷也不值得。

  馮家沒有一個人,讓她會有出嫁離家的不舍。

  沒過片刻,喜娘又來催了。

  她聲音尖細,咋咋呼呼地叫小滿。

  「我說小姑子,怎麼還不伺候你家主子去沐浴更衣?時辰不早了,要梳妝打扮起來了,一會子花轎就要來接人了……」

  花轎就從行營別院出發,在并州城裡走一走,再又抬回到這裡來,這不是跟小孩子的把戲一樣嗎?

  馮蘊哭笑不得的由著她張羅。

  傀儡似的沐浴更衣,由著人按坐在妝檯前。

  喜服上身,頭冠一戴,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有點不敢相認。

  喜服穿在她身上,很顯隆重,走起路來環佩叮噹,襯得她本就修長的身姿更是氣質出眾,艷麗得滿堂驚色,怔愣半晌才有人出聲來夸。

  「新娘子嬌美。」

  「大將軍好福氣。」

  馮蘊望著銅鏡……

  裡面的女子在對她笑。

  是她。

  又好似前世的馮蘊,在輕言軟語。

  「盼與郎君白頭,此生偕老。」

  一個影子映在鏡子裡,是那張清俊孤高的面容,他手執金秤掀開蓋頭,低低說:「好。」

  馮蘊閉上眼睛。

  一個蠢死的人如果再不清醒,那就是活該。沒有良人可以共白頭,只有自己的手才能扶持自己到白首。

  這場婚禮只是裴獗的計謀。

  只是計謀,計謀,不可迷了心竅……

  大概是馮蘊太冷靜了,全程沒有什麼表情,說笑的人,便收斂了幾分,房裡少了喜氣,馮蘊很快就平靜下來。

  午後,天陰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了。

  別院外響起吹吹打打的喜樂,是迎親的人馬。

  有樂有奏,十二抬聘禮,引來無數人圍觀。

  「怎麼這個時辰迎親?」

  「對啊!時辰也太早了吧?」

  婚禮婚禮,是要在黃昏時候舉行的。

  人群里有人疑問,便有人應和。

  「許是大將軍心急,想要早點抱得美人歸。」

  「大將軍手上沾的鮮血太多,等到黃昏,怕小鬼來纏也說不定……」

  在戰爭陰影籠罩下的并州城裡,這場婚禮突兀而古怪。

  人人都在私下稱奇,卻無人敢上前質疑。

  大紅的喜轎由八人抬著,落在門前。

  「請新娘子上轎!」

  馮蘊等得太久了。

  頭上的鳳冠重得幾乎要壓彎她的脖子,為了挺直肩背很是吃力,繁複的禮服,厚厚的蓋頭,她整個人像被綁架般上了花轎。

  在喜樂和喧囂中,她如同提線木偶,喜娘怎麼說,就怎麼做,渾渾噩噩地抬出去,再經過圍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抬回行營別館裡。

  「新郎官來了沒有?」

  裴獗沒有來「接親」,花轎再次落回到門口的時候,才在萬眾矚目中,姍姍來遲。

  人群自然又有議論。

  不帶接親的新郎官到底對新娘子還是不夠重視的。可要說不重視吧,大將軍都在白忙中換上喜服,親自出席自己的婚宴了呢?

  最不計較的人,反而是馮蘊。

  她只希望快一點結束這樣的折磨。

  喜娘:「新郎官,來,牽巾子。」

  一條大紅的綢巾分成兩端,一人手執一端,在眾人的擁簇里進了門,禮儀簡單得令人髮指。

  「準備拜堂了。」喜娘說。

  馮蘊看不到喜堂,被人帶著轉來轉去,有點頭暈。

  她全程沒有聽到裴獗說話。

  裴獗大概是世上最沉默的「新郎倌」了。

  他在哪裡,冷氣便凝結在哪裡,哪怕是大婚禮上都沒人敢上前調侃,更沒有人起鬨,於是婚禮的氣氛十分古怪。

  馮蘊突然覺得,這婚儀大概和出殯差不多?

  「一拜天地。」喜娘的聲音入耳。

  馮蘊稍稍猶豫一下,紅綢巾子那頭便被人拉拽一下,巾子那頭的情緒傳導過來,似是在提醒她,不要壞了他的大事。

  喜帕下方,她看到男人的鞋子,在緩慢地移動,於是也就跟著移動,微微彎腰行禮——

  頭尚未抬起,耳畔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兵器和甲冑擦刮出來的聲音,十分特別,很容易分辨。

  因兵器主大凶,前來喜宴的人,一律沒有佩戴刀劍,包括裴獗自己。

  因此來人的聲音敏銳地挑動著眾人的神經。

  周遭霎時安靜下來。

  「大將軍,軍情急報——」

  是石隱,一句話凝重高亢,帶點莫名的殺氣和掩飾不住的興奮,「齊軍攻城了。」

  短短几個字如同投入湖水裡的巨石。

  砰的一聲,在圍觀的人群里炸開。

  「攻城了!攻城了。」

  「齊軍來攻城了!」

  馮蘊的心沒由來地一顫。

  結束了。

  她屏緊呼吸……

  所有人都在等裴獗發話。

  好似一瞬,又好似過了許久,馮蘊才聽到他不帶半點情緒的聲音,平靜、沉穩,像鷹隼的尖爪無聲無息地滑過水麵。

  「該夫妻對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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