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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籠的光灑下一片在地上,積雪被照出一層晶瑩暖光,一望過去,四下皎然。鞋踩過地面時,發出「窸窸窣窣」脆響。有冷風吹來,她裹在他寬大的外氅中,感到十分溫暖。

  陸曈垂下眼眸。

  從落梅峰上下山的這幾日,裴雲暎一直守著她。

  似乎被她發病的模樣嚇到,他一刻不離地守在她身邊。後來她醒來後,林丹青偷偷與她咬耳朵。

  「這殿前司指揮使大人,從前覺得他高高在上誰也不怕,沒想到慌起來也挺狼狽。我瞧著,若你有個三長兩短,他倒不至於如那離譜畫本子裡寫的要醫官陪葬……」

  「……他應該願意自己陪葬。」

  陸曈忍不住朝他看去。

  青年走在雪地里,夜色如煙如霧,浸著他英氣俊美的眉眼,不見從前凜冽,溫柔得像她甦醒後,看見的那一滴眼淚。

  那滴溫熱的、雨珠一樣的眼淚。

  察覺到她視線,裴雲暎低眉看過來,陸曈撇過頭,移開目光。

  他頓了頓,唇角溢出一絲笑意,語氣卻是淡淡的:「看路。」

  她低頭,故意腳下踩過一個小石子,身子歪了一歪,被他牽著手牢牢扶住。

  裴雲暎「嘖」了一聲,好笑地望著她:「你故意的?」

  「沒有。」

  他無言,沒計較她這故意的使壞,把她的手握得更緊。

  陸曈沒說話。

  行至盡頭,都快到刑場那處破廟了,如今癘所搬離,破廟門口只有一點孤光。順著方向看去,是落梅峰的方向,月亮照過雪地,把積雪映出一層熒熒的光亮。

  陸曈的腳步停了下來。

  夢裡的那件草屋似乎還是從前模樣,但如今再看去時,卻不如從前沉重。仿佛卸下許多。

  「陸曈,」身側傳來裴雲暎的聲音,他道:「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什麼事?」

  默了須臾,他道:「我在山上看到莫如芸的墓碑,她是何時過世的?」

  落梅峰上荒草地里,十七處墳冢觸目驚心,她在墓碑上刻上「恩師」二字,可她分明是莫如芸試藥的工具。

  錯綜複雜,撲朔迷離。

  陸曈心中一動,抬眼看向身邊人。

  他垂著眼,眼睛裡映著蘇南恍惚的夜色,語氣很柔和,問題卻很尖銳。

  「兩年前。」陸曈回答。

  「所以,你是在她過世後下的山?」

  「是。」

  他略微點頭:「原來如此。」沒再問了。

  像是刻意避開了這個問題。

  風靜靜吹著,陸曈看著遠處,夜色里,落梅峰只有一重重高大虛影,像層驅散不了的陰霾罩在蘇南上空。

  舊時之物,總被她強行遺忘,然而今夜不同,或許是他垂下的眼神太溫柔,又或許是披在肩上的這件大氅格外溫暖,她沒有受到風雪的寒氣,於是釋然,於是平靜。

  「你從前曾問過我,殺柯承興的時候是否有懼。」陸曈忽然開口。

  裴雲暎一怔。

  那是更早的從前,他已知道她復仇的秘密,隨口而出的試探,被她滴水不漏的避開。

  「沒有。」

  遲來許久的答案卻令他倏爾皺起眉,裴雲暎看向她:「陸曈……」

  她抬眼,看向落梅峰渺遠的深處。

  「其實,我殺的第一個人,不是柯承興。」

  第二百四十章 除夕

  夜深雪重,橫風無息。

  腳下的燈籠光似層淡薄黃霧,又像落梅峰傍晚的瑰麗晚霞。

  陸曈輕聲開口。

  「芸娘,是死在我手中的。」

  說完這句話,像是卸下最後一重包袱,一直沉重的某個角落,徹底輕鬆起來。

  其實現在想想,有些事情發生的,實在很猝不及防。

  她在落梅峰呆了七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開始總想著試圖逃走,漸漸也開始麻木。像被圈禁在台上的偶人,每日重複著相同的戲折。

  有一日,她和芸娘下山買藥草種子,在蘇南醫行門口遇到個貧苦婦人。

  婦人不是蘇南本地人,一口鄉音,正對醫行掌柜苦苦哀求。

  她站在門口聽了很久,得知這婦人走了很遠的路來買一味藥材給兒子治病,然而到了此處還差三個銅板,來去幾十里路迢迢,婦人想要賒帳,或是少買一點,掌柜的卻怎麼也不肯。

  陸曈替她補上那三個銅板。

  婦人對她感激涕零,千恩萬謝地走了。她看著對方背影微微出神。

  婦人眉眼間生得像母親。

  回頭時,瞧見芸娘站在醫行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神色瞭然一切。

  待回到山上後,芸娘把新買的種子灑在梅樹下,瞧著坐在藥爐前的她忽然開口。

  「小十七,」她道:「你想不想離開這裡?」

  陸曈一愣。

  梅樹開了花,寒林透紅,樹下婦人綃裳環佩,艷妝勝過紅梅。

  「你在山上住了這麼久,也偷看了我那麼多醫書手札,平日裡解藥做得不錯,不過,還沒做過毒藥呢。」

  每次芸娘給她試藥過後,陸曈都會按照讀過的醫書自己給自己解毒,有時候能解一些,有時候不行。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芸娘托腮望著她。

  「什麼遊戲?」

  芸娘想了想:「你呀,學學做一味毒藥送我,如果你能將我毒死,你就下山。如果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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