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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這副神情,難看死了,把臉轉過去。」他罵著,語調卻很輕,不復往日中氣十足。

  「讓我歇會兒,別吵我。」

  「老師!」蕭逐風沾滿了血的手顫抖,「我去找大夫,撐住!」

  嚴胥卻看向遠處。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他躺在蕭逐風懷裡,微笑著垂下了頭,漸漸沒了聲息。

  裴雲暎恍惚一瞬。

  嚴胥並無婚配,一生無子,僅收兩徒。而他與裴家自當年恩斷情絕,嚴胥更肖他父。

  喪父之苦,痛不欲生。

  因其這份痛楚,以至於裴家的消亡,他竟並無多大感覺,好似作壁上觀的局外人。

  或許,他本就是這樣冷漠的混蛋。

  「裴雲暎?」陸曈突然開口。

  她很少瞧見裴雲暎這種神情,是一種與她熟悉的裴雲暎全然不同的神情,好像再不叫醒他,就會變成另一個人。

  裴雲暎回過神。

  罐子裡的雪水被煮的微微浮起白沫,他拿梅枝撇去一點浮渣,道:「戚清死了。」

  陸曈微怔。

  「我說過,」他道:「會替你殺了他。」

  門外寒風聲很大,樹枝被風折斷的聲音,像刀刃割入皮肉的撕響。

  戚家被抄,他特意向新皇求了戚清的處置。

  殿前司的審刑室,從來沒有關過太師這號人物。他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個一慣高高在上的老者褪去從前傲慢,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沒有權力,沒有官職,太師也就是一個普通人。

  「聽說太師最喜歡吃的一道菜叫『金齏玉膾』。」

  他漫不經心擦拭手中銀刀,「選新鮮肥美鱸魚除骨、去皮、搌干水分,片成薄片。」

  「你想幹什麼?」戚清啞聲開口,腕間佛珠掉了一地。

  「其實殺人和殺魚一樣的,按住,一刀下去,切開就好了。」

  他俯身,撿起地上一顆黝黑佛珠,在手中端詳片刻,微微笑了起來。

  「太師好好嘗嘗。」

  那天殿前司審刑室的慘叫響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出門時,他看著院中伶仃梧桐看了很久。

  陸家是因戚家而消亡,陸曈因戚家進京復仇,永遠活在遺憾痛苦之中。

  如今,前仇已了。

  至此,塵埃落定。

  屋中燈火矇昧,窗外朔朔風雪,年輕人坐著,暖色映在他長睫,像雪夜裡驟然而至的蝴蝶落影。

  他把燒開的水壺提到一邊,道:「問了我這麼多問題,你呢?」

  陸曈一怔:「我什麼?」

  裴雲暎放下水壺,看著她,淡淡笑了。

  他說:「陸曈,在蘇南的這些日子,你沒有想念過我嗎?」

  第二百三十三章 心事

  北風在屋外呼嘯。

  屋子裡的燈火卻凝固住了。

  他坐在火爐邊,漆黑眼眸幽不見底,映著跳躍火苗,暗夜裡流光溢彩。

  陸曈怔了怔。

  想念……

  眼前忽然掠過一幅很久以前的畫面。

  常武縣陸家老宅,她趴在桌頭看陸謙寫字,少年筆力端正遒勁,比她的狗爬字好上不少。

  「月暗送湖風,相尋路不通……菱歌唱不徹,知在此塘中……」

  「什麼不通,什麼不徹,你這寫的什麼跟什麼?」幼時的她一把扯過陸謙寫完的墨紙,「我怎麼一句都看不懂?」

  陸謙將墨紙從她手中奪回來,沒好氣道:「多讀點書吧陸三,這樣混下去,日後長大了,人家同你寫情詩都看不懂。」

  「情詩?」她狐疑,「這寫的是情詩?」

  「不然呢?」

  「看不懂。」陸曈翻了個白眼:「連個『情』字都沒有,怎麼稱得上是情詩?」

  「俗氣!」

  陸謙恨鐵不成鋼地教訓她,「含蓄,要含蓄!說出來的情有什麼詩意,自然該婉轉。」

  她斜睨著兄長,往嘴裡塞了一塊麥糖:「你這麼明白,那你說說,情是什麼?」

  陸謙在書院進學,素日裡連個姑娘家都沒見過,隨口胡扯,一看就是敷衍她書念得不好。

  陸謙清咳兩聲,他又沒有過喜歡的姑娘,絞盡腦汁地憋出一句:「情,就是你總是會想著一個人,念著一個人,沒事的時候總是時時想起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最開心……」

  「哦,」陸曈道:「聽你說的,也不是很含蓄嘛!你是不是在瞎編?」

  陸謙:「……對牛彈琴,我不和你說了,等你日後長大了,自己有了情郎就明白了。」

  等你長大了,自己有了情郎就明白了。

  她以前覺得這話是陸謙隨口說來唬她之辭,如今卻漸漸有些明白。

  與人有情時,原來真的會莫名其妙地想念一個人。

  耳邊傳來人的聲音:「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回答?」

  她回神,裴雲暎坐在火爐前,俊美五官在燈色下越發耀眼,望著她的眼神意味不明。

  「沒有。」心臟漏跳一拍,陸曈飛快答道,「沒想過。」

  「是嗎?」

  他點頭,「那還挺遺憾。」

  話雖這樣說著,這人語氣卻不見失落,反而笑吟吟的。

  壺裡雪水已燒溫熱,他提壺倒水至紅泥茶盅,端著茶盅走到陸曈身前。

  陸曈坐在榻邊,看著裴雲暎傾身靠近,把茶杯塞到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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