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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來二去,久而久之,大家達成了一個共識——

  誰厲害,誰當大師兄。

  崇煬就是當時打架最厲害的那個。

  別人打架是為了吃飯,他打架也不知是為了什麼,跟不要命似的,把不服他的一個個打服。

  那天傍晚,北昭最後落日慘紅。

  崇煬頭上臉上都是血和泥,把長刀往地里一插,踩著刀背吐出口血沫,然後扯著嗓子宣布, 「從今天起,我就是大師兄,你們都得聽我的!」

  從那之後,他就能吃上第一口熱米飯和最大塊的肉骨頭了。

  他總是會故意吃得放肆些,享受其他弟子餓得眼冒綠光,虎視眈眈,又妒又恨,但卻只能憋屈著不敢與他搶的神情。

  有一次,北昭仙君又撿回來兩個。

  是對雙生子,家裡原本經商,後來落難死光了,就剩這倆孩子相依為命討飯吃。

  雙生子除了剛來的時候臉上沾了些灰土,後來洗乾淨,一直是白白淨淨的文秀模樣,在北昭一眾貓狗嫌的少年裡格格不入。

  崇煬起初不太看得上他們,覺得他們瘦弱又不懂得爭搶,估計被那些大一點的弟子欺負幾次就活不下去了。

  後來有一次,他們縮在角落裡看崇煬吃肉。

  這對雙生子來北昭不久,還不懂這裡的規矩,不知道一般來說,一個人吃飯的時候,另一個人目不轉睛地貿然湊上前來,代表覬覦和挑釁。

  崇煬經歷過太多這種情況,所以條件反射似的將手裡的骨頭一撂,滿臉戾氣地回看過去。

  這代表雙方很快就要打上一架,誰贏了誰當老大,誰吃肉。

  以往都是崇煬贏。

  但這一次,崇煬和那兩道目光對上,卻忽然發現,那對雙生子的眼神和其他那些妒羨,嫉恨不同。

  他們只是眨著晶亮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投注過來幾分羨慕和渴望。

  見他看過來,雙生子之一小心翼翼地笑了笑,伸出手來。

  這種情況太陌生了。

  在雙生子伸手的剎那,崇煬甚至陷入一種茫然。

  這是要打架嗎?

  不像啊。

  但真要打他也不怕,對面這倆,看起來他一腳能踢死十個。

  多虧了他這一剎茫然。

  在他要拿拳頭掄過去的前一秒,對面的雙生之一總算攤開掌心,露出裡面一顆紅艷艷的果糖。

  「哥哥,我用這個跟你換一口肉吃,可以嗎?」

  後來,兩個雙生子正式入門,排好輩分,一個叫元明,一個叫元修,還是一口一聲哥哥。

  崇煬糾正了好幾次,要叫師兄。

  但兩個雙生子總是前一秒聽進耳朵里,後一秒就忘。

  冬日下了厚雪,崇煬帶著他們在雪裡練刀法。

  元明跌倒把門牙磕掉了,崇煬揪著他的領子把他從雪裡拎出來,小孩捂著漏風的門牙,眼淚汪汪地說: 「哥哥,唔好疼。」

  有一年夏天,崇煬聽說元修掉池塘子裡頭沒動靜了,嚇出一身冷汗。

  結果等他把快淹死的元修撈出來,元修捧著一尾胖鯉魚一個勁地傻笑, 「哥哥,你昨晚夢話說想吃魚,你看,我給你撈上來了。」

  崇煬氣得罵他缺心眼。

  那次他們魚沒吃上,還被聽聞心愛錦鯉被撈的琉璃仙罰了掃山門一個月。

  春去秋來,年復一年。

  兩個雙生子長大了,北昭峰的人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

  新來的孩子們被元修元明帶得跑偏,私底下也跟著一口一聲哥哥。

  他身邊元修元明,再算上一個叫宋子羽的,能幫他分擔很多事,拉拉扯扯糊弄大了更多撿來的孩子。

  在許多北昭弟子眼裡,師尊形如虛設,他們只聽師兄的。從小沒有家,師兄弟們就是家人。

  魔淵破陣之後,其他幾峰大多四分五裂,各尋出路。

  唯有北昭仍然聚在一起,接些鏢客,暗衛一類的生意,除了換個山頭盤踞之外,似乎一切跟以往都沒什麼差別。

  前幾日,崇煬帶著元明元修幾人接了個護送富商來臨丹闕的活兒,大早上的剛到杭鎮,就見一群驚慌失措的修士百姓往反方向逃。

  崇煬逮住一個書生,問怎麼回事。

  那書生嚇得魂飛魄散,說,魔尊千忌要血洗臨丹闕了!魔軍到處燒殺搶掠,還揚言說要抓三千童男童女來下酒!

  崇煬心知這可能是謠傳了好幾輪之後的版本,但身後的僱主一聽這話,立刻連連擺手,說這單子就算了吧,錢會按數給你們的。

  崇煬當時覺得事有蹊蹺,和幾個北昭弟子一商量,還是決定過來看一看。

  誰知這麼一來,就倒霉得被一起包在了火圈裡。

  除去救出幾條人命之外別無收穫。

  虧本買賣,早知道不來了。

  ……

  跟前,崇煬狠下心甩了下馬鞭。

  在幾個小弟子的驚呼聲中,戰馬一騎絕塵。

  滾滾煙霧中,火色濃烈得如同一片腥熱的海。

  周遭只剩下元修元明,和幾個年歲較長的弟子。

  可能是他們之前過得太兇險,做過無數次死到臨頭的準備。真到了死到臨頭的時候,反而全都出奇得鎮定。

  元修道: 「哥,咱們好像出不去了。」

  元明想了想, 「哥,要不咱干票大的?」

  崇煬望向滿街密密麻麻圍過來的活死人,額前散發被熱風吹得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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