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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所謂武當派之人是覺得明玉突破飛升了,還是失敗道隕,他們的緣分到此為止。

  剝開那一層偽裝的戲面,也如同斬斷一段建立在「明玉」這張臉上的聯繫。

  明玉是誰?明玉是武當派大宗師,道門尊者,太極一脈真正的傳道者,千百年後依舊為人傳頌的正道仙人。

  可這世間,本就沒有明玉真人。

  就像在邱玄清等人的眼裡,世間也沒有「顧絳」這個人,他們會懷疑他是龐斑,是明玉的師兄弟,甚至是明玉本人,唯獨不會是「顧絳」這個從未出現在世上的人。

  真實和虛假,以一種近乎戲謔的方式彼此顛倒。

  明玉,龐斑,顧絳,孰真孰假?是幻是真?

  只有他自己始終握著這個屬於他的名字,用這個名字來了斷他在這個世上最後的因緣,從此後,世間沒有龐斑,也沒有明玉,只有他。

  他是顧絳。

  走過烈日炎炎的荒野,涉過落雨紛紛的河面,迎著拂面而來的微風,穿林踏川,一路北上。

  黃河決堤後帶來的大災綿延兩岸,元庭在宰相脫脫的堅持下重鑄河堤,朝廷撥下的糧款被層層官員侵吞,大批苦力被強行徵召拉來修堤,在原本就苦不堪言的兩岸百姓身上又加上了一重深重的災難。

  當顧絳即將出關進入草原時,黃河苦役們集體起義的口號已經響徹了大江南北,吶喊著「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的起義軍們,註定要給蒙元這個曾征服世界的帝國送葬。

  顧絳想起了忽必烈,想到第一次見面時意氣風發的薛禪汗,和最後一次見到他躺在龍床上空蕩蕩的皮囊,想到送葬路上,南必皇后悠揚的歌聲。

  駱駝的孩子即將死去,它的母親在為它送行的路上,母親會記住這條悲傷的道路,來年主人會循著母駱駝的悲呼聲找到親人埋葬的地方。

  而他也如當年為忽必烈送葬時一樣,在一個清晨走出了關口,沒有回頭。

  顧絳沿著記憶中的方向,來到陰山下,已經有部落遷徙到了這裡,蒙赤行曾經坐化的地方,搭起了帳篷,如雲的羊群點綴在茵綠的草原上。

  騎著小馬放羊的孩子高聲呼喝著,與姐姐互相追逐,等他們跑到了近前來,顧絳看見了他脖子上的狼牙項鍊,上面還掛著一枚寶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光彩。

  在孩子清朗的笑聲中,成排的鴻雁飛過長空,一聲雁鳴,引得顧絳抬頭,就見雁陣中的一隻大雁忽然從高處降下,它好像突然見到了什麼熟悉的景象,還是見到了熟悉的人,在顧絳頭頂不遠處往來徘徊不去。

  顧絳看著這隻候鳥黑亮的眼睛,忽然笑了,他說:「哈日珠,是你來見我啊。」

  鴻雁清鳴,仿佛回應。

  它圍著顧絳又飛了一陣,而後振翅向著高空去,回到了等待它的雁群中。

  顧絳目送著雁群向陰山的方向飛去,駐足了片刻後,便轉變方向,往西方而去。

  ——————

  多年前,顧絳離開草原後入藏,去尋找可能解開他疑惑的藏地活佛,這一次,藏地的活佛已經離開了布達拉宮,去往中原,沒有鷹緣的藏地,他自然沒有去拜訪的興趣。

  顧絳也不是來賞景、訪友的,他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他選定的閉關之處,還在離這裡更遠、更高的地方。

  他自從踏上這條道路,就一直在向高處攀登,他似乎生性就是這樣,喜歡去探索未知的前方,去到前人未曾去過的地方,想要知道所有問題的答案,看見天外之天的風景。

  所以他踩著裸露的岩石凍土,踏進了渺無人煙的雪山中。

  狂風呼嘯,亂雪如席,隨著海拔的升高,周圍的溫度越來越低,這是生靈禁絕之地,連飛鳥橫渡的身影都不見,更不要說動植物。

  在這裡,顧絳久違地運足周天,施展出了全力!

  隨著他的精神力量完全外放,雪原的風聲都有一息停滯,他不再是融入身周的自然,而是伸手攪動天地之力,將其吸納利用,奪天地造化。

  磅礴造化噓元氣,超然憑虛上泰清!

  大雪中,一身黑衣的男子憑空而起,就像傳說中居於神山的仙人,無需背生雙翼,便能御風而行,舉手投足間已然超越了空間的變化,眨眼就穿過了皚皚風雪,向著那萬山簇擁、凌絕高邈的山峰一再拔升。

  顧絳將輕功的速度提到了極致,他能聽到身邊萬物的波動都被這種速度撕扯得變了頻率,發出怪異的聲響,它們被迫脫離了一貫的規律,跟著他的腳步行動。

  在他心境中展開的九州山河,正緩緩將他踏過的雪原群山納入其中,漫天星斗圍繞著圓月,幾乎抬手可即。

  雲在山下,天在山中。

  在最高的山峰上,天地的界限都模糊了。

  顧絳的身體隨著功力運轉,已經變得盈透如玉、冰冷如雪,幾乎和雪山融為一體。他長呼了一口氣,將所有外放的力量瞬間收攏,於是那股異響也平息了下來。

  他滿意地看了看天,這是個足夠高,也足夠清淨的地方,在這裡閉關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他。

  當遠處的太陽從地平線下緩緩升起的時候,顧絳坐在了雪山封頂,雙腿盤起,雙手落在膝上,隨著雙目合起,所有身外之景都被關在了視線之外。

  一片黑暗中,他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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