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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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四姐從一眾歡聲笑語裡穿梭進去,到了內堂,只見李巧娘已經穿戴一新,滿頭珠翠,濃妝艷抹,十分妖嬈美麗。只是雙目微微紅腫,顯然曾經哭過。

  她見高四姐進來,也不跟她招呼,高四姐此時對她的芥蒂已經完全消除,又因為她是自家遠房兄弟的新娶妻子,自然分外熱情,上前擁著她的肩膀:「巧娘,可都穿戴好了?奴家有一份禮物要送你……」

  高四姐打開禮物,這是她臨時從家裡張羅來的,已經算得上一份厚禮了。李巧娘淡淡地看一眼,只說一聲謝謝,但目光竟不似敢和高四姐相對,帶了幾分羞慚之意,又是惶惑又是興奮。

  高四姐原以為新郎臨時換了人,李巧娘自然不爽,但暗地裡觀察,卻見她並沒有悲不自勝,心裡猜測,也許李巧娘是不願嫁岳鵬舉的?同樣是女人,就連高四姐有時也看不過去岳鵬舉夫妻的節儉,這二人仿佛長年累月都無欲無求,沒有任何奢侈的享受。試問天下,真有幾個女人願意嫁給這樣的男人?她暗思,高林年輕有為,今後還有青雲直上的機會,何況又是正妻,難道不比做妾強?

  因此,她見李巧娘面色不善,依舊發自心底地親親熱熱,細心幫她料理一切。只是她異常好奇,別人不知李巧娘,她卻有幾分了解,此女外表柔弱,實則有些心計,到底是因何肯心甘情願嫁給高林?

  秦大王這一夜也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在花溶和岳鵬舉身上處處透出古怪。一待天亮,再也忍不住,早早地就往岳家軍的大營走去。

  一進去,才看到大營里到處張燈結彩,竟是在備辦一場婚宴的架勢。他一驚,岳鵬舉請什麼「家宴」,這跟他有什麼相干?別人成親,岳鵬舉辦什麼宴席?他心念一轉,生起一個怪異的念頭,難道是岳鵬舉自己成親?他跟誰成親?

  他抓住門口一名士兵,大聲問:「是誰成親?」

  「自家值守,也不清楚。」

  秦大王放開他,一路走過去,卻見遠處一眾人行來,有人張傘,前呼後擁,在軍營里顯得特別排場。他混在人群里看去,原是宰輔張浚和太監康公公,以及一些隨從。他心道,張浚等人來此作甚?竟連康公公也來赴宴?岳鵬舉玩的這是哪一出?

  正狐疑時,只見岳鵬舉親自迎出來,和眾人拱手道賀,而岳鵬舉依舊是素日的衣衫,並沒換什麼新裝,方才鬆一口氣。原來,要成親的果真不是他。

  秦大王不願在這個時候跟眾人碰面,便混跡在人群里,過得一會,才見岳鵬舉從另一營帳出來,老遠見了他,就走過來,一禮:「義兄,你來了。」

  秦大王啐一口,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怎麼叫起了「義兄」?他也無暇追究岳鵬舉的態度,好奇地問:「岳鵬舉,你軍營里誰成親?」

  岳鵬舉神秘一笑:「高林。」

  秦大王不知高林是何方神聖,笑道:「他成親,你請客?」

  「這有何不可?」

  秦大王自然說不上有何不可,環顧四周,趕緊問他:「花溶去哪裡了?你最近是不是和她發生了爭吵?」

  「她躲在屋裡生悶氣。」

  「啊?為什麼?」

  岳鵬舉神秘一笑,低聲說:「因為這個女子本是皇上賞賜給我做妾的。二八佳人,我自然求之不得,但她不願意,忽然又不想嫁給我了,沒法,我只好成人之美!」

  秦大王瞪他一眼:「小兔崽子,你還敢納妾?老子怎地聽得一頭霧水,你這是在作甚?」

  岳鵬舉尚未回答,但聽得遠處一陣喧譁傳來,一看,是一群人簇擁著一個高頭大馬的男子過來。男子一身新裝,劍眉星目,相貌十二分地俊俏。饒是秦大王閱人無數,也從未見過相貌如此清俊的男子,自言自語說:「媽的,莫非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賽啥潘安?」。

  岳鵬舉一笑:「這就是高林,你看如何?」

  「關老子鳥事。不過這小兔崽子的確比你帥上十倍。難怪那女子看不上你。」

  「哈哈,這是當然。」

  秦大王瞪大了眼睛:「你莫非?在用美男計?你究竟搗什麼鬼?」

  岳鵬舉笑而不語,又問:「義兄,你這次來,倒要給我看一件物事,上次我忘了向你請教。」

  「什麼物事?」

  「得讓劉武看,他才懂得女真文字,是不是?東西在十七姐那裡,她早就想問你了。」

  「劉武就在後面,和新認識的一些人招呼。等下你問他。」

  「好。秦大王,你還得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我知你和康公公交好,他此次是專門前來。至於他來做什麼,你應該清楚,你需替我美言幾句……」

  「老子幹麼要替你美言?」

  岳鵬舉的聲音很低:「你道我為何要無緣無故請你赴宴?天下沒有不要錢的午餐。因為我知你善於對付太監,即便來的不是康公公,其他太監,你也有辦法……」

  秦大王但見他眉眼之間,全是奸詐,這才明白,自己為了區區一頓酒席,竟然就要被他所差遣。他怒道:「啥叫老子善於對付太監?」

  「康公公跟你的私交,我是知道的……」岳鵬舉如此這般說了一席話,聽得秦大王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瞪著他,像看著一個怪物,自言自語說:「小兔崽子,人人都說你老實忠厚!其實,你才是一個大灰狼,還是老子沒有錯看你,你從小就狡詐多端,要不是如此,當初丫頭也不會跟你逃跑了……」

  他越想越是憤怒,若是老實人,怎可能少年時代起就設計瞞過眾多海盜拐騙良家婦女逃跑?這一跑,就生生將自家老婆變成他的老婆。秦大王怒火中燒,不假思索,一拳就向岳鵬舉揮出,岳鵬舉卻仿佛早有所料,一下架住了他的拳頭:「大王過獎了!哈哈哈!」

  秦大王壓低聲音:「你也別太得意。老子第一眼見到趙德基起,就知他是個卑鄙小人,你還是考慮考慮自己的下場。你死不足惜,可不要連累了丫頭跟你受罪……」

  岳鵬舉低嘆一聲,收斂了笑容,臉色變得十分沉重。

  秦大王又瞪他一眼:「你還得想想如何對丫頭交代。」

  他的臉色又變得開心起來:「沒事,十七姐只是一時生氣。她自來信任我,當然不會真的跟我慪氣,你放心。」

  秦大王看著他超級張狂的笑臉,氣得說不出話來。丫頭,從未對自己有過好臉色,更不要說信任了,這是他的軟肋,但岳鵬舉老是有意無意在自己面前表現出這種優越感,他氣得內傷,卻也無話可說。

  二人走進院子,此時,已經快到晌午,迎親的隊伍已經接走了新娘子,院子裡空蕩蕩的,十分安靜。

  岳鵬舉推門進去,高聲喊:「十七姐,十七姐……」

  秦大王怕見到花溶滿臉的不悅,不好進去,就在院子外面站住,咳嗽一聲,自言自語說,老子這回是來幫著鑑別東西的,可不是老子自己願意上門的。

  岳鵬舉連喊幾聲無人應答,以為妻子是在賭氣,腳步也不停下,直奔臥室,推開虛掩著的門,才見得屋子裡空空如也。

  他這才有些著急起來,環顧四周,卻見窗戶開著,趕緊走過去,只見旁邊的書案上壓著一張紙。上面還放著一隻玉鐲。

  他拿起一看,正是妻子的手跡:

  鵬舉:

  我已厭倦軍旅生涯,想換一種自由自在的生活。如今,你有人照顧,我也放心。我在此聲明,自願放棄正妻位置,讓能夠替你生兒育女的女人居之,不可虧負。我走之後,你無需掛念,更不要尋我。天涯海角,請自珍重。

  他的心一下涼了半截,十七姐,這是下了休書,把自己休了呢!他衝到衣櫥邊一看,那包新衣服還在,只少了她的幾件舊衣服。除了那五十貫,她什麼也沒帶。

  他又氣又急,提了那包新衣服,幾乎要跳起來,自己一片苦心,悄悄給她買了衣服放在衣櫥里,難道她看不到?天大地大,她能去哪裡?加上身上又沒有多少錢,一個孤身女子,這可如何是好?

  秦大王在外面聽得他大聲呼喊,卻無應答,情知不對勁,見門沒關,走近一看,只有岳鵬舉一個人。他幾步進來,見岳鵬舉手裡的信箋,一把搶過,匆匆掃一眼,面色一變,跺腳道:「小兔崽子,看你幹的好事……」

  岳鵬舉呆若木雞,無法回答。

  「你奇蠢如豬,真不知你這樣的蠢貨,怎會打勝仗?」

  秦大王本來又氣又急,轉眼見他一副呆瓜的樣子,忽想起方才他還大言不慚在自己面前顯示優越感,真是心花怒放,喜從中來,哈哈大笑起來:「小兔崽子,你還敢大言不慚?丫頭必是看清了你的狡詐偽善嘴臉,棄你而去……哈哈哈,丫頭總算變聰明一回了……」

  岳鵬舉怒道:「你有甚麼可笑的?」

  「老子想笑就笑,你管不著。」

  岳鵬舉有苦難言,一些話又不能對外人道,只一把搶過他手裡的信箋,忽然說:「走了也好!走了是好事!秦大王,你必須再替我做一件事情……」

  秦大王大笑著打斷他的話:「你算什麼東西?配叫老子替你賣命?你死一萬次又跟老子何干?老子一件事也不會替你做了。你只要替趙德基賣命,老子就知道你沒得好下場。哈哈哈,老子走了,不喝你的喜酒了……」

  他說完,真的轉身就走。

  「站住!」

  「哈哈哈,小兔崽子,算老子同情你一次,有屁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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