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夫妻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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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小傷,你不要擔心我。」

  「怎會是小傷呢?嚴重麼?」

  她的聲音十分焦慮,可是,被他抱在懷裡,根本看不到他傷在何處。

  秦大王怔怔地站在一邊,看他夫妻二人相擁而泣,整個世界,仿佛沒自己什麼事情了。他看得分明,岳鵬舉的後背,正是為救自己,受了金兀朮的那一重擊,雖不致命,但短時期內也不能復原。

  這對夫妻,幾乎全都因為自己而喪生。

  他本以為,若再次和岳鵬舉相見,一定是兵刀相見,可是,岳鵬舉只瞪那一眼後,心思就全部到了妻子身上,完全忘記了其他,只抱著妻子,仿佛這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夫妻二人。

  強烈的悔恨,強烈的悲痛,甚至強烈的憤怒。

  要是岳鵬舉砍上自己一刀,還好受,他這樣,秦大王更是覺得心臟的某一個地方要徹底陷落,憤怒得渾身骨節吱吱顫抖。

  那對夫妻不曾注意秦大王,張弦卻始終悄然注意著他,甚至帶著警惕。張弦既得他營救,又差點喪生在他手底,才造成花溶今天的局面,真是難以斷定他是敵是友。張弦在海戰時,親眼見過三人之間的糾葛,從海上到金國,跨越幾千里,相隔這麼久,事情反而越來越不可收拾。他從未經歷這樣複雜的事情,只警惕地看秦大王一眼,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張弦扶了岳鵬舉:「鵬舉,您和夫人上車吧。夫人的身子只能平臥,不能顛簸。」

  岳鵬舉見妻子那麼重的傷,根本無法行走,也不推辭,立刻抱著花溶上了馬車。花溶依偎在他懷裡,一點也不需要耗費力氣,渾身上下,仿佛沒有那麼疼了,滿是喜悅。

  「鵬舉,我真怕再也見不到你最後一面了……」

  岳鵬舉緊緊握著她的手,柔聲說:「別怕,我一直陪著你,今後,真的不分離了。」

  這一刻,花溶完全忘記了曾想離開他,再也不想見他的悲哀,面色瞬間充滿光芒,盈盈一笑:「嗯,以後都陪著我,再也不許離開了。」

  岳鵬舉眼眶發澀,卻微笑依舊,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妻子,其實已經到了絕境了。再也活不了多久了。

  若不是自己一再離開她!若不是自己答應她出使金國!

  聚散離合這麼多年,自己從未盡到保護她的責任,亂世紛紜,她才會走到今天的絕境。

  好男兒當保家衛國,可是,自己的妻子呢?自己何曾盡到做丈夫的責任?多少次說不和她分離,可是,每一次都因為這樣那樣的藉口,結果,每一次都是分離——甚至,快要死別了。他忍不住,眼淚終是再次掉下來,只緊緊摟住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鵬舉……」她柔聲,很多話要跟他說,輕拂他的眼角,那麼堅強的男子,哭成這樣。這還是昔日威風赫赫的岳鵬舉麼?

  「呵呵,鵬舉,人家會笑話你的……」

  這話一出口,他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張弦等一眾屬下,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卻無人敢上前安慰他,一個個垂著頭,均覺得心中悲涼。

  秦大王獨自站在一邊,聽得岳鵬舉的嚎哭,緊緊握著拳頭,只抬頭看天空的烈日,仿佛希望那烈日將自己的雙目灼瞎。

  岳鵬舉痛哭一陣,抬起頭,抓住那隻撫摸自己面頰的溫柔的手,收了哭聲,二人臉貼臉,那種久違的溫柔傳遍全身,花溶呵呵低笑:「鵬舉,就要回去啦……」

  「嗯,你想吃什麼?」

  「我想想看,我想吃烤兔肉……」

  「我們回去後,我馬上去獵兔子,烤給你吃……」

  「好的……」

  夫妻二人親熱敘話,完全沒注意到馬車又緩緩上路了。

  馬車行走得非常慢,由張弦親自趕馬,其餘九名騎兵跟在後面。

  秦大王身邊,是一匹張弦的空馬,張弦放在他身邊,雖然不說話,本意也是將這馬給他。可是,他根本就不需要馬。

  那對夫妻完全沉浸在生離死別後的重逢里,徹底地旁若無人。根本無人注意到秦大王。就連張弦也不知道怎麼辦,岳鵬舉不發話,便由得秦大王。

  他們一步步往前走,秦大王也一步步跟在後面。

  那對夫妻根本就沒意識到他的存在,張弦等便也不再過問。走得一程,他們發現秦大王落在後面。張弦等張望一陣,也不管他,以為他已經離開了,心裡一松,這個混亂的時刻,能走一個人也是好事。

  馬車走得緩慢,幾乎如漫步一般,過得約莫一個時辰後,張弦不經意地回頭,見秦大王又跟在了後面,手裡提著一大團用樹葉密密包裹好的東西,也不知是什麼。

  殘陽,血一般從天空里一點一點地沉沒。

  馬車終於在鄂龍鎮的駐軍大營停下。

  花溶嫣然一笑:「這是到了麼?」

  「嗯,到了。」

  岳鵬舉輕輕抱著她走下馬車,門口,是守備森嚴的侍衛。

  他轉身,仿佛直到這時才發現秦大王的蹤影。

  花溶也看著秦大王,看看他手裡提著的那個樹葉密封的大包裹。

  岳鵬舉淡淡開口:「秦大王,你回去吧!」

  秦大王避開他的目光,上前一步,似是要跟花溶說話,岳鵬舉卻退後一步,目中似要噴出火來:「秦大王,你馬上離開!!!」

  秦大王生平天不怕地不怕,更從不將當年的那個「小兔崽子」放在眼裡,但此刻,卻情不自禁後退一步,根本不敢還擊他。

  「秦大王,你走吧!!!」

  秦大王依舊站著一動不動。

  花溶慢慢地開口,聲音十分柔和:「秦大王,多謝你送我回來。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也不要再記掛我了……」

  秦大王!

  又是秦大王!!

  他這時才想起,自從遇到那個老郎中之後,一路上,她都叫的是「秦大王」,再也不是「秦尚城」了。

  兩字之差,相隔天涯。

  他勉強地,語音十分卑微,又吃力:「丫頭,我,還可不可以……做你的義兄?」

  岳鵬舉一怔,花溶也一怔。

  「丫頭……」

  「不!!秦大王,你以後決計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清楚,若是做了「義兄」,又給了他上門的藉口。再來做什麼呢?糾纏不清有什麼意義?

  從此,真是恩斷義絕了。就連自己要做她義兄,也不可得了。

  秦大王強忍住胸口那種一陣一陣往上翻湧的痛楚,聲音非常鎮定,慢慢地將那個樹葉包裹三兩下扯開,立刻,露出一股撲鼻的烤肉香氣。

  「丫頭,給你。」

  是一隻兔子!

  張弦立刻明白,他落在後面一個時辰,就是去獵了一隻兔子,烤好了再返回。這沿途的密林,要打到一隻兔子雖然不算很難,但這麼迅速整治好,卻又是花了多少心思?

  他聽得她在馬車上說的話,那麼微小的聲音,但只要她一開口,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看著這隻兔子,岳鵬舉也怔了一下,他原本比花溶還痛恨秦大王,真真恨不得一見面就一刀結果了他性命。可是,因為花溶,他一直在忍耐,忍著看她的態度,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對秦大王下手。

  花溶淡淡地搖搖頭:「不,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吃。」

  岳鵬舉也沉聲說:「秦大王,你走吧。」

  秦大王慢慢地將兔子放在旁邊的階梯上,緩緩道:「丫頭,你保重。」

  「多謝你,秦大王,你也保重!」

  秦大王轉身就走,因為太過倉促,差點跌倒,走出幾步,幾乎要奔跑起來。

  花溶被岳鵬舉抱住,從他的肩上看過去,只見秦大王步履踉蹌。心裡本來是恨他的,痛恨到了極點,恨他毀了自己,恨他害了自己。恨他讓自己和鵬舉再也無法幸福地生活下去。

  此時,這種痛恨忽然慢慢淡去。也罷,自己都沒幾天了,又何必還恨他?

  何必還記恨這個多次不顧生死救援自己的男人?

  金營一次,海上一次,兩次救命之恩,就抵消他的殺己之仇。

  生也罷,死也罷,這命註定要在他的手裡消亡,也是無可奈何。

  秦大王奔出去一段距離,耳邊忽然聽得她柔細的聲音:「秦尚城,你要保重……」

  秦尚城!

  又變成了秦尚城!

  他驀然停下腳步,卻不曾回頭,胸口急劇起伏。

  丫頭,丫頭!

  他突然拔足狂奔,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裡。

  鄂龍鎮軍營。

  岳鵬舉生平也不曾如此奢侈,他拿出自己的俸祿,令一名侍衛去鎮上買了許多東西回來。當然,這偏僻軍鎮,根本不可能買到什麼真正的好東西,但那幾樣,已經足以令花溶眉開眼笑了:

  一套淡黃色的絲織衫子,一雙輕薄的小錦靴。還有一疊上好的宣紙,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和新鮮蔬果。

  岳鵬舉抱了她,放在北方的那種炕上,此時,炕上已經換了新的涼爽的墊子,坐在上面十分舒適。

  他輕輕替她換下衣服,從裡到外,都是新的。花溶看著這身衣服,心情非常愉悅,嫣然一笑:「鵬舉,我這樣好看麼?」

  「好看,真好看。」

  他微笑著坐在她身邊,一切都依照她的意思,卻一點也不再表露出悲苦的意思。因為這個時候,自己再有苦楚,她就更難支撐下去了。

  兩名軍醫一起前來,輪番替花溶把脈。二人久在軍中,不知見識過多少內傷外傷,但傷成這樣居然還活著的人,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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