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使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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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從眼角的餘光看去,竟然見到扎合不知從哪裡先給她拿了一碗熱湯來。真不明白,這個女人,為什麼無論到了哪裡,都會有人對她這樣?連女真族的男子也不例外?

  他自然不知道是花溶用銀子收買了扎合,更是鬱悶,可是,這種情形又不能停留,路過她身邊時,她自始自終也不曾抬頭。

  直到金兀朮走遠,花溶才抬頭,這時看去,遠遠地,只見一個金人裝束的少女躍馬而出,她二十來歲年齡,身材高挑健美,鵝蛋行的臉孔,很是漂亮,有著異族女子健壯中少有的秀麗。

  她騎一匹白馬,看樣子是一匹名馬,這時,人群里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扎合也激動的大喊一聲:「耶律觀音,草原的第一美人……」

  他喊完這一聲,忽然低頭看身邊的這個「漢兒」,也不知是不是那麼明媚的陽光的緣故,但覺這「漢兒」面上如罩了一層艷麗的光芒,不可逼視。

  眾人的呼喊聲里,只見耶律觀音拿著一束花球拋向金兀朮,也不知是她手勁不足還是其他原因,只見金兀朮一側頭,花球竟然掉在了地上。眾人「哎呀」一聲,正在遺憾,卻見花球剛要墜地時,金兀朮翻身下馬,竟然穩穩接住了花球。

  這次才是存心賣弄。

  扎合激動道:「四太子身手真好。還有耶律觀音,她是降將耶律大人的千金,是草原著名的美人,據說,今天四太子要跟她定親啦……」

  花溶一笑,原來這個女子就是金兀朮要定親的對象。果然如此,也算英雄美人,免得他再對自己念念不忘。

  她這一笑,扎合又忍不住呆了一下,忽然道:「小哥兒,你比耶律觀音還美得多……」

  這話一出口,他立刻覺得不妥,但見花溶皺了皺眉,立刻道:「小哥兒,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

  他退後一步,看看耶律觀音,又看看花溶,再也說不出話來。

  金兀朮十分得意,情不自禁地,又遙遙地往花溶的方向看來,但見她還是在和扎合不知聊著什麼,而且面帶笑容。扎合的那態度,他看了就來氣,一直彎腰低頭,仿佛在伺候一個女王!

  他忿忿的!

  她憑什麼在金國的土地上,被金國男子如此殷切伺候?莫非那個扎合知道她是女子?可是,看樣子又不像,像扎合這樣的粗魯男子,是根本不可能得知是女子還如此小心謹慎的。

  他回到座位上坐下,這時,耶律觀音也回到了後面的座位上,他隨手扔掉花球,耶律觀音往這邊看來,一怔,順著他的視線,只見他正看著漢人使節團的方向,也不知到底在看些什麼。

  接著輪到餘下的三十九名騎士逐一表演。雖然都是金兀朮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手,但最後只有十一名為上,十三名為中,十五名為下。

  接下來,是中間的休息時間,宴席開始,稍作休息,就該輪到宗翰一隊表演。

  這時,場地上走出了十二名契丹和女真女子組成的樂隊,分別手持洞簫、笛子、箏、笙、琵琶、箜篌、鼓等樂器,開始演奏。

  花溶雖聽出是唐音,但具體所指卻不清楚,又聽得一會兒,只聽得背後一句漢語:「此是亡遼之樂,原為後晉所傳……」

  她也不回頭,身後,金兀朮已經離去。

  她情知金兀朮海上敗亡後,此時自己到了金國,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嘲笑自己,也不做聲,只心下惻然,又看看對面昔日風流倜儻如今頭髮花白的亡國天子,只想,也真是天道循環,朝代更替,報應不爽。

  菜一道一道的上來,花溶原本以為又是可怕的肥豬肉大盤子,不料這次「射柳節」完全是依照亡遼的契丹風俗進食。

  四名契丹侍女先捧上兩大銀盆的駱駝乳糜,用大勺盛在一個個玉碗裡,分送到各個食案。

  按照契丹人的待客,一般是先湯後茶,因為今日盛會,所以就用昂貴的駱駝乳汁代替了湯。

  接著,又是八名契丹童男,用銀鼎和玉盞進酒,又捧出了一個個紅漆木盤,盤子裡分別盛了熊肉、貉、野雞、野兔、小鹿、大雁等各色野味。這些野味做法也很考究,有些是臘肉,有些是帶汁水的烹飪鮮肉,稱為「濡肉」,一律按照北人的習慣用小刀切成正方形,然後用玉蝶分送到各個食案。

  花溶喝一口這塞北的酒,雖然味道不太醇,可是各種各樣的野味,卻是以前從未品嘗過的,而且味道都非常鮮明,別有特色。

  大家正吃得津津有味時,忽見居中的宗翰站起來,舉著酒杯,大聲道:「這些都是亡遼的美味佳肴,所用的食器,全是當初遼國皇宮的遺物,煞是精緻,如今全歸大金所有。各位盡興……」

  隨後,他身邊的一名漢兒,便將他的話大聲翻譯一遍,眾人都聽懂了,一個個不由得面面相覷,油然而生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覺,卻又敢怒不敢言,滿桌的佳肴頓時變成了石塊,哽在咽喉。

  緊接著,上菜的人全部換成了漢服的女子。這次來的是一批又一批的蜜漬油炸茶食,出場的人有四十個之多。

  花溶一看盤子,竟然全是有著大宋皇宮府庫字樣的貢品。

  亡遼,亡宋!

  一致的命運。

  當一名女子向花溶桌上端來一盤茶食時,立在一邊的扎合低聲道:「這位也是宋室公主,從洗衣院出來的……」

  原來,這些女子竟然全是原來趙宋的宗姬、族姬、宗婦、族婦和宮女。

  這時,宗翰又朗聲道:「南朝女子善曲調,光飲酒無樂曲也不盡興,有請金國遼國的美女為我們歌一曲……」

  他話音一落,只見他旁邊貴族群里的一位女子大大方方站起來,正是耶律觀音,她走到宗望面前,笑道:「且待我和趙五姐姐為你們唱一曲……」

  茂德公主排行五,此時,她已經不是稱她為公主,而是直接叫她的姓名,顯然已經是認得的。

  花溶看著對面的茂德公主,只見她一副女真貴族女子的打扮,顯然宗望待她不壞,她心裡暗想,茂德這是唱還是不唱?

  只見茂德羞澀地站起來,也不敢拒絕,已經被耶律觀音拉近了中間,找了兩個竹板,做打節拍之用。

  耶律觀音先唱了一曲契丹的小曲,很是潑辣歡快,贏得一陣掌聲。隨後,她立即退下,只剩下茂德公主孤零零站在中間。

  這時,眾人都喝了好幾碗酒,有了幾分醉意,紛紛大喊:「唱一個艷曲兒……」

  茂德公主羞怯地低著頭,不敢拒絕,竟真的唱起一首歐陽修的艷詞: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閒妨了繡功夫。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

  那時,宋詞雖然廣泛傳入金國,但是在座諸人,絕大多數也聽不懂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覺得曲調悅耳,帶著一股難言的性感纏綿。

  這時翻譯有心調節氣氛,大聲道:「這是南人洞房時的描寫……」他大聲解釋,全是按照粗俗的OOXX來解釋,宗翰聽得哈哈大笑:「南人如此囉嗦,我們大金勇士跟宋女OOXX時,直接挾持上馬,抱了進房就成其好事……」

  茂德公主站在原地,羞得無地自容,宗望一招手,她只好回去依偎在他身邊。宗望大笑:「餵酒,哈哈哈,大宋的美女、財物,也都是我們的……」

  她便溫順地舉一杯酒送到宗望嘴邊。

  左右金人哈哈大笑起來,而一眾宋俘一個個低下頭,幾乎要掉下淚來,就連這眾大宋使節團也面紅耳赤。

  花溶看過去,只見金兀朮、宗望、宗翰等都舉杯歡笑,心裡其實是清楚的,兄弟鬩牆,但他們對大宋的態度其實是完全一致的,侮辱大宋的皇族,屠殺百姓,其實,是他們一致的樂趣。

  渾身的血液仿佛從腳板心一股一股地往上沖,她咬咬牙,終於還是忍不住,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說:「盛宴之上,我願歌一曲,以助酒興……」

  宇文虛中見她突然站起來,大吃一驚,嚇得連聲低喝:「你這是做什麼……」

  她的聲音十分清朗,中氣十足,不止宇文虛中,所有的宋俘和在座的金人都聽見了,無不驚訝地看著她。

  宗翰正得意洋洋地喝酒,見她站起來,只覺得這個宋國使節生熟悉,可是,一時又想不起是誰,大瞪了眼睛。

  宇文虛中還要阻止,花溶卻一揮手,大聲道:「如此盛宴,大宋使節就歌一曲助興……」

  金兀朮眉毛一挑,只看著她也不言語。

  她微笑著,也不懼怕,高歌一曲時下流傳頗廣的民歌:

  吉田千年頻易主

  前人田土後人收

  後人不用心歡喜

  更有收人在後頭

  …………

  宋俘們自然聽得出這歌曲的弦外之意,但金人卻只聽得曲調十分悲切淒涼,仿佛給這盛宴塗上了一抹黃昏的色彩。

  站在一邊翻譯的漢兒也聽得明白,卻不敢直接把意思翻譯給宗翰。見宗翰一再追問,不禁額頭冷汗直冒:「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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