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依舊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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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溶將火燒得更旺一點,再摸他的額頭,已經不如昨晚那樣滾燙了。此時,天色已經微明,可霧氣一點也沒散去,咫尺之間,也看不清楚面容。

  這樣的早晨,金兵怕落單遭遇民間伏擊,是不會貿然出擊的。而且這一帶地形偏僻,十室十空,根本沒有任何搜刮的價值,想也無人再來。花溶走到門口,又回頭看看,秦大王依舊昏迷不醒。待要再走,眼裡不知怎麼流下淚來,又轉身回去,將身上帶的所有乾糧和銀兩都放在他身邊。

  她自言自語道:「秦大王,我不會跟你走!所以,不敢等你醒來!現在,我們真的兩不相欠了,你就死生由命,好自為之吧!」

  可是,真的兩不相欠麼?為什麼見他生死不明,卻覺得無比地虧欠他?

  她忍住即將掉下來的淚水,不敢再回頭,咬咬牙,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行得一程,聽得前面一聲悲鳴,她心裡一動,追上去,竟然是受傷的「金塞斯」,亂中跑了出來。自打獵後,金兀朮把這馬給她,她騎過幾次,馬仿佛認得她似的,一見她,又悲鳴一聲。她大喜,上前拉了馬,見它只左邊前蹄受了點傷,一人一馬就往前而去。

  這是一間廢棄的民宅,除了屋頂的幾束茅草,再無遮蔽。

  好在天氣放晴,****艷陽,天氣逐漸暖和了起來。

  秦大王躺在那堆亂蓬蓬的草堆里,醒來,已是傍晚,睜眼一看,四周空無一人。

  「丫頭,丫頭……」

  他掙扎著起身,只見尚未熄滅的火堆旁放了一隻盛水的破罐子,旁邊還有一點兒乾糧,顯然是花溶留下的。再看身上傷口,也已經包紮過了。

  花溶,早已離開了!

  他搖晃著走到門邊,但覺頭重腳輕,渾身無一絲力氣,只看暮色下,天高雲淡,極目遠眺,周圍荒涼得無一絲人氣。

  他縱橫半世,殺人如麻,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屬下雲集,如今,卻落得孤家寡人,尋了幾年的妻子連面都沒見到又決絕而去,秦大王靠在門上,第一次察覺出人生中的孤獨、驚恐、絕望、淒涼、無奈,好像整個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丫頭,狠心的丫頭!要是你如此,老子怎會舍你而去?」

  這一嘶喊,竟忍不住虎目落淚,伸手到懷裡,見那荷包還好好地,抽出發黃的紙一看,「花溶」二字,仿佛變成她盈盈的樣子,嫵媚多姿,在眼前不停地晃來晃去。一陣頭暈眼花,他喃喃道:「丫頭,你這又是去了哪裡?」

  他看看包紮傷口的玄色布條,那顯然是從花溶身上撕下來的,又看看她留下的東西,仿佛還帶著她的餘溫,忽然想起她昨夜溫柔的照顧,心裡一暖,自言自語道:「丫頭,你終究還是記掛著老子!」

  這念頭一起,只覺渾身增加了許多力氣,立刻迴轉身,將草地上的乾糧就著被火烤得滾燙的水全部吃了下去。

  吃了東西,有了點精神,他提了旁邊的大刀,踉蹌著出門,辨別了一下方向,就往左邊的一條路而去。

  沿途,到處是搶掠的金兵。宋帝雖然送去幾千美人,但皆為千夫長以上所得,又精挑細選幾十名處女,說是留作孝敬狼主。其餘的就各自分用,尤其是那些統兵元帥,多的包括公主王妃等在內分得一百多人;而下層官兵,百夫長以下根本分不到女人,為了爭奪女人,每天都要發生流血鬥毆事件。金軍統帥見此,乾脆明許他們縱兵在民間搶奪,往往抓住一女子,不管年齡,就輪流施暴。

  秦大王雖然也干慣了打家劫舍,但見到如此大規模的整體暴行,也不禁觸目驚心,加上國破家亡,身為宋人,縱使是強盜,也心有戚戚。他晝伏夜出,更是擔心花溶安危。所幸。越往外走,遭遇金軍洗劫的程度越是輕,沿途的一些小鎮小城,逐漸就有了一些人氣。秦大王身無分無,這一路,見到藥鋪就進去搶一些人參首烏之類續氣之藥大吃大嚼,若沒藥鋪,就沿途尋了草藥自行煎熬服用。吃喝無錢時,尋著有官府就隨便進去搶一些銀兩,又吃了不少霸王餐,如此一月,身子基本痊癒。

  再行幾日,聽得沿途民眾擺談,說宋將岳鵬舉狙擊金兵,連獲大勝,他一判斷,花溶若跑出去,一定會去找岳鵬舉,便打聽一番,循了消息去找「岳家軍」。

  應天府。

  已是二月末,連續幾個艷陽天,這一年的冰霜開始慢慢融化,春天,終於來了。

  一輪血紅的殘陽漸漸沉淪西邊的天空,一點一點,徹底沉沒,原本冷清的府邸,新掛上了一盞大紅燈籠,紅紅的燈光透過上面描繪的宮裝麗人圖,顯出一種朦朧的艷麗。

  兩名守門的士兵正要關門,只聽得前方一陣「得得得」的馬蹄聲,一騎快馬直衝過來。

  士兵甲大喝一聲:「來者何人?」

  來人躍下馬背,快步走過來,作了一揖:「麻煩兩位軍爺通報一下,就說花溶求見九王爺……」

  士兵乙但見夜色下的「男子」,身材瘦小,風塵僕僕,衣衫破舊,顯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英雄好漢,又看她騎的馬,顏色雜亂,十分怪異。這馬正是「金塞斯」,花溶怕它被人認出,逃出來後,除了替它治療,又設法偷了包顏料,將它的皮毛染得亂七八糟,尤其是它額頭上那個標誌性的「王」型,更被精心修剪,染成了和周圍色澤一致,放眼看去,哪裡還有絲毫金國名駒的影子?

  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傷好後的金塞斯的腳程,卻成功甩掉了利用馬匹追蹤的金軍的視線,金兀朮本來等著沿途金軍回報消息,誰知,半途,消息徹底中斷,再要追蹤已經失去了線索。

  守兵斜她一眼:「你明日再來罷。」

  花溶見二人馬上就要關門,急道:「麻煩通報一下,就說花溶求見,九王爺一定會見我的……」

  「九王爺今天納妃,沒空見你……」

  「哦?」

  她一聽,果然,裡面傳來隱隱的一陣喜樂,規模並不大,不注意,還聽不出來。

  「你快快走吧,不要打擾九王爺的好事……」

  她看看天色漸黑,今晚不進去,又無棲身之地,又作揖道:「兩位軍爺通融一下……」

  「去去去,叫你明天再來,沒聽見?」

  「誰知道你是什麼人呢……」

  ……

  士兵甲見她不走,推搡她一把,正要繼續上前將她趕走,卻聽得身後一聲低喝:「是誰在這裡吵吵嚷嚷?」

  二人齊轉身,士兵乙立刻道:「許大人……」

  花溶上前一步,只見正是許才之帶著兩名侍衛在巡邏,許才之也看見了她,驚喜交加,搶先開口:「花小姐,快請進……」

  二人見許才之如此態度,很是惶恐,急忙退到一邊。

  許才之怒瞪二人一眼:「真是瞎了眼,我是怎麼吩咐你們的?凡是來投奔的各路豪傑,都要通報,你們怎麼不通報?」

  二人囁嚅著,絲毫看不出這被稱為「花小姐」的瘦弱男子像什麼「豪傑」。

  花溶毫不介意,只轉向許才之:「許大人,一切可還安好?」

  許才之仔細打量她好幾眼,才歡喜道:「花小姐,我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郡主說,你被金軍抓走了……真沒想到,你居然還能逃出來……真是沒有想到,上天保佑啊……」

  花溶應答幾句,隨他往前走,但見沿路簡單掛了幾盞燈籠,彩綢之類的,稍微裝飾出一點喜慶的氣氛,隨口道:「是九王爺納妃麼?」

  許才之「啊」了一聲,很是不安。他深知九王爺對花溶的心意,如今,花溶逃回來,卻見到九王爺納妃,不知該怎麼回答,想了想才道:「九王爺自得知你被俘,很是悲痛,晝夜難安。前些日子,川陝節度使吳大人率領三萬兵馬勤王,昨天又將他一族中女子送來獻給王爺。王爺這些日子無任何眷屬在身邊,又悲傷二帝和他的母妃妻兒,身子損害很大,急需女眷照顧,所以,納了她為側妃……花小姐,請不要介意,王爺是真的沒有想到你能逃回來……」

  「王爺納妃,花溶歡喜不已,怎會介意?」

  花溶聽他替九王爺解釋,也不以為意,甚至暗自鬆了口氣。吳大人送來的美女,九王爺自然只能「笑納」,這個時刻,誰會愚蠢得放棄這種籠絡強援的最好手段?何況,九王爺納妃了,就不會再「惦記」自己,也未嘗不是好事。

  許才之見她滿面風塵,想是這些日子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嘆一聲:「花小姐,一起去喝一杯喜酒吧……」

  花溶忽道:「王爺納妃,你怎麼不在裡屋,而在外間巡邏?」

  許才之神色有些黯然:「我去東京後,王爺身邊新添了其他侍衛,而且有一眾公公伺候……」

  花溶和許才之也算經歷了生死,所以說話直率一些,這一問,立刻明白,九王爺身邊諒是有了其他心腹,對許才之逐漸疏遠了。

  這時,又有樂聲陣陣地傳來,還夾雜一些猜拳喝酒的聲音,她遲疑一下:「王爺大喜,我什麼禮物都沒有準備,怎好意思叨擾這頓喜酒……」

  「王爺見了你,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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