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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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溶,我並不想對你有任何隱瞞。現在的金國,絕非趙德基想像的那麼強大。事實上,自從當年岳鵬舉強勢出擊朱仙鎮後,宋金的軍事力量就在逆轉,如果岳鵬舉不死,完全可以打過朱仙鎮,收復兩河……只是,趙德基被我們打怕了,他已經膽小如鼠,又一心鞏固自己的王位,加上秦檜的煽動,所以……」

  花溶眼眶一熱,幾乎要掉下淚來。最了解敵人的,永遠是敵人!鵬舉,就是這樣出師未捷身先死。

  「趙德基昏庸無能,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答應了我們的所有條件,給出大量的戰爭賠款。現在大金富饒安樂,金銀珠寶,絲綢絹帛,都是宋國提供給我們的,這也是我這些年力主和議的主要原因。一旦開戰,中斷了協議,金國人民豈能再坐享這些從天而掉的餡餅?」

  金兀朮,他坦率得近乎陰險。

  花溶輕輕咬著牙關,無言以對。

  「花溶,所以,我根本不可能親自出面殺了秦檜。先不說殺他的困難程度,單說,他是我們在宋國最好的利益代言人和忠實的執行者;殺了他,對大金百害而無一利……」

  昔日的金兀朮是假作真時真亦假,但現在,他全是在講真話!

  他再也沒有絲毫的隱瞞。

  「花溶,如果金軍公然刺殺秦檜,那無異於兩國之間的重新開戰。即便要開戰,也要是新扶植的宋欽宗出馬,那就是宋國的南北戰爭,和金國無關了……」

  好一招毒辣的一石二鳥之計。宋欽宗自然是正統,但趙德基顯然更要鞏固自己的皇位。為了爭奪正統和皇位,雙方都要盡力巴結金國。就如一個人扔了根骨頭讓兩隻狗瘋搶,自己做裁判。最後,得益的全是金國,如此,不怕雙方不老實!就再也沒有餘力反抗金國了,到兩敗俱傷時,大金就坐收漁利,也許,很輕鬆地就可以真正獨霸宋國。

  她死死盯住金兀朮:「這是你提出的計策?」

  他坦然道:「現在金國的軍政大計,多出於我。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希望金國能固若金湯。」

  「你告訴我這些,又如何?」

  「我是要你好好活著,不要枉送了性命。花溶,活著才是最強大的根本。一旦死了,別說復仇,什麼價值都沒有了。」

  她站起身,冷冷一笑。金兀朮就是這樣,這才是他的政客本色,任何時候,都是條件和利益至上。當然,難道自己還能指望他背叛金國?那樣,他也就不是女真的大英雄四太子了。

  「花溶,你是不是恨我?」

  「道不同不相為謀,四太子,我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也站起來,聲音急促:「也可以是一個世界的!」

  她尖笑一聲:「你是想我和你一起享受大宋進貢來的金銀玉帛,還是希望我和你一起並肩接受秦檜的朝拜,然後欣喜於他的奸細身份對金國帶來的種種好處?」

  金兀朮啞口無言。

  「四太子,你總以為我單單是為了鵬舉之死而復仇。我並不否認這一點,只是,像秦檜和趙德基這種寡廉鮮恥的漢奸,就算沒有殺夫之仇,天下人也該誅殺此獠!」

  「你說趙德基也是漢奸?」

  「當然,他是比秦檜更大的漢奸!」

  金兀朮眉毛一掀,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四太子,你笑什麼?」

  他生平未曾有過的豪氣勃發,雄姿英發:「花溶,我忽然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天下者,有德有力者居之。趙德基無恥小人,罔顧父母人倫殘殺忠臣良將,他有何面目據有天下?若是殺掉了趙德基秦檜,我們自立為王,成立一個真正的樂土,天下太平,你認為如何?」

  「我們」自立為王?我們是哪些人?

  他目光熱切,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卻興奮得心跳加速:「花溶,我們可以合作。我雖然誰都提防,但我絕對信任你。如果真有這麼一天,你的大仇也報了,天下也不用四分五裂,長久戰亂,甚至大蛇部落等,也將獲得永久的安寧,一勞永逸,難道不好麼?」

  花溶環顧四周,淡淡一笑:「四太子,當心隔牆有耳,你說這番話,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大逆不道……」

  「花溶,你幾時這麼多君君臣臣的規矩了?要是如此,你就不會念念不忘要誅殺趙德基了。武王伐紂留名千古,唐太宗父子滅了隋煬帝的天下成就李唐幾百年江山,就連你們的太祖也是黃袍加身的……」他眼裡閃爍著狂熱的色彩,心裡隱藏的秘密,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對一個女人說出,也許,早就想說了,只是今天,忽然變得毫無顧忌而已。

  花溶一直在張望四周,近幾十公尺的範圍內,全是他派的侍衛守候,無一個閒雜人等能自由出入。她這才想起,這是他的習慣。四太子生平多疑,尤其是權傾天下後,自然後提防著各路人馬的暗算,更是步步為營,小心謹慎。

  饒是如此,她也被金兀朮的這番話驚呆了。以往,只以為他是建功立業的野心,不料,他竟然早就有了取而代之的念頭。

  她的手心隱隱冒出汗水,捏一般,卻絲毫也沒有察覺,只問:「哦?那要不要也殺掉你們的小狼主?」

  「小狼主最近脾氣越來越怪,為了追求荒淫刺激,整天****宮闈不說,還成天出入於燕京的妓院歌榭,甚至在前些日子,內侍外傳,他竟然拿刀追砍小西施。我疑心他服食了遼宋傳來的『寒食散』,最後會走火入魔陷入癲狂……」

  花溶一驚,這樣的行為正是發狂的前兆,合刺,豈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那你想怎樣?殺掉他自立為王?」

  金兀朮笑起來,目光炯炯:「花溶,你希望我怎麼做?」

  花溶呼吸微微急促。「寒食散」自魏晉以來就開始流行,但這是一種帶有迷幻成為的藥物,多服食就會飄飄欲仙,渾身燥熱,久而久之,其實相當於今天的慢慢染上毒癮,會導致神經錯亂。當年據說隋煬帝楊廣就是特別喜歡服用寒食散,所以導致走火入魔,殘暴不仁。合刺是狼主,又是金人,怎會染上幾百年前漢人士大夫的這種「雅好」?

  「四太子,莫非是你?你?」

  「哈哈,花溶,不是我!是他自己!自古以來,英明君主也許各有各的不同,但殘暴之君,他們都是一樣的。貴國的歷史上,暴君層出不窮,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金兀朮握有大金十之七八的兵馬,真可謂現在世界上擁有兵馬最多的人,而且依照他桀驁不馴的性子,也許,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她不敢繼續問下去,仿佛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花溶,你認為我像忠臣麼?」

  她下意識地:「至少,你忠於大金的利益,凡事替你們金國著想。」

  「這難道不好麼?」他笑得煞是張狂,「我若為王,誰為後?花溶,你說呢?」

  「四太子,我沒興趣為你設想你的美好未來。」

  他張狂的笑變成了若無其事的笑:「當然,開玩笑而已,本太子也不想那麼大動干戈。現在,天下太平,安康樂業,豈不是最好?」

  花溶迷惑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的神色如何轉變得如此之快,仿佛他剛剛和自己討論的只是哪裡的茶最好喝一般。對於這個男人,她從未看透過,也從不想去看透。管他呢。

  「只是,花溶,你聽過一句話麼?」

  「什麼?」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果握有天下,逐鹿中原,豈不遠遠勝過你單槍匹馬的以卵擊石?」

  這是一個致命的誘惑,明知是陷阱,也鋪滿了鮮花,讓人一腳塌下去。

  她的心跳得幾乎要蹦出胸腔。那是一個女人想也不敢想的境界,起兵自立,逐鹿天下,何愁秦檜不死,趙德基不滅?

  他盯著她閃爍的目光,那是一種明顯的慌亂,不知所措,卻又微微的興奮,仿佛一個賭徒,正在期待拿到一張上好的籌碼。這樣凌亂的期許,讓她的眼珠子也變成了一種彩色,仿佛一頭斑斕的小豹子,剛學會睜眼看世界,忽然就向這個兇惡的世界狠狠咆哮一聲,宣告自己即將到來。

  「花溶,花溶……」他連叫兩聲,花溶驟然驚醒。

  「四太子,你所言當真?」

  他浮起一絲戲謔的笑容:「如果你答應嫁給我,我可以考慮。天子寧有種乎?也是你們漢人說的,對吧?我為什麼就做不得?」

  她的臉漲得通紅,雙眼憤怒。

  「你看,又是這樣。花溶,你叫我說你什麼好?昔日西施還可以到吳國迷惑夫差設美人計。你就算為了復仇,忍辱負重也不行?」

  她冷冷一笑:「我又不是西施!」

  復仇影兒都沒的事情,岳鵬舉屍骨未寒,卻去嫁給他的大仇人,就算是「忍辱負重」——也未免太沒有價值了。

  他開玩笑地說,卻明顯地帶了失落:「花溶,你知不知道?你其實和岳鵬舉一樣,都是很無趣的人。」

  她淡淡道:「也許吧。物以類聚,若非如此,我怎會嫁給他?你四太子就是太有趣了,所以我們才道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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