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不許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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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大王忽然想起自己久違的山谷巾,那套冬日裡的單衫,長長地嘆一口氣,再要回到那樣的日子,也不知這一輩子還會不會有希望。

  「阿爹,你先前為什麼想要揍小虎頭?」

  秦大王看著這個鬼靈精的孩子,摸摸他的頭:「兒子,現在還很疼?」

  小虎頭一個勁地點頭,不屈不撓地追問:「阿爹,你為什麼要想揍小虎頭啊?」因為以前都沒揍過,所以特別奇怪,又委屈。

  「老子這不是還沒揍嘛。」

  沒有揍?魂也嚇掉了大半。小虎頭搔搔頭,說不來這樣的話,又不停去揪他的頭髮:「阿爹,以後還揍我麼?以後不許揍小虎頭,好不好?」

  「不穿衣服就要揍。」秦大王又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玩意,哄他:「等上了岸,阿爹給你買糖葫蘆。」

  「好耶」小虎頭歡笑,忘了追問,手指放在嘴裡,流著口水,眼前滿是甜甜的糖葫蘆飛來飛去。

  頭頂,海鳥成群結隊地飛過,小虎頭騎在阿爹的肩膀上,不停伸手去抓,卻一隻也抓不到,無憂無慮,咯咯大笑。秦大王一直抱著他,似不知疲倦。一邊,劉志勇又不敢走過來,目睹秦大王先前的怒火,他跟其他人一樣嚇得不輕,可此時看去,卻見秦大王滿臉的滄桑,豹子一般的雙眼,滿是寂寥之色,肩頭坐著不屬於自己的兒子,仿佛天底下最耐心的父親。如此作為,又怎會真正將小虎頭扔了?

  他慢慢走過去:「大王。」

  「有什麼事情?」

  「大王,小虎頭安頓在哪裡?」

  「跟老子一起。」

  「此去遼國,路途遙遠,又怕有什麼意外,小虎頭太小,不宜上路。」

  「老子自有安排,你羅嗦什麼?」

  「大王……」劉志勇話音未落,頭上一空,小虎頭眼明手快已經伸手揭下他的頭巾,拿在手裡揮舞,咯咯大笑:「壞蛋,你不要我跟阿爹在一起,大壞人……」他舞動得高興,手一軟,頭巾便斜斜地隨風飄入海里。

  秦大王像看到了什麼好玩的稀奇事,哈哈大笑:「臭小子,你捉弄人倒是好角色,真是個壞小子……」

  劉志勇見他們父子樂不可支,知道秦大王寵愛這孩子已經入了骨髓,怎麼勸說也沒用,便也不再開口,正要退下,秦大王卻忽然叫住他:「去準備一下,晚上弄一頓豐盛的飯菜」。

  劉志勇有些意外。

  「多弄一些小虎頭喜歡吃的東西,清點一下艙里都有些什麼東西,再布置一下船艙。」

  他不敢問為什麼,只好去準備。

  小虎頭又恢復了昔日的活潑靈動,不停地在高高的甲板上跑來跑去,好奇地看船上的水手們來來回回地布置,張燈結彩,像要過什麼盛大的節日。

  「阿爹,他們在幹什麼?」

  秦大王神秘地笑著抱起他:「因為有人要過生日。」

  「誰要過生日啊?」

  「小虎頭。」

  小虎頭眉花眼笑,大聲歡呼:「好耶,我要穿新衣服囉。」

  每年他過生,媽媽都會給準備一套新衣服,還有許多好吃的。秦大王自己從不過生日,可是,卻忽然想起花溶將這孩子託付給自己時,曾說過他的生日,心血來潮,記起他的生日就這幾天了,立刻便張羅著給孩子過生日。他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但見兒子興高采烈,自己也滿心歡喜,比自己生日還要高興。

  「阿爹,可是我沒有新衣裳耶,媽媽今年沒做新衣裳。」

  「等見了媽媽,叫她補上。」

  「等阿爹生日,也叫媽媽做新衣裳好不好?」

  秦大王再也答不下去,那雙溫柔的手仿佛還停留在自己的頭上,梳理頭髮,餘溫尚在。心裡明白又清晰,丫頭待自己好,至少有那麼一段時間,她是一心一意想跟自己過一輩子的。壓抑許久的刻骨相思,再也忍不住,將小虎頭舉起來拋到半空又接住,心潮澎湃,恨不得下一眼就馬上看到那夢中的女人。

  「咯咯,阿爹,我們什麼時候能見到媽媽?」

  「快了,兒子,等你的生日過完,就能看到了。」

  丫頭,該死的丫頭,現在到底在哪裡?會不會連兒子的生日也記不得了?

  朝陽升起,陸文龍舉著幾支長長的金蓮花跑回來,邊跑邊喊:「媽媽,你快看,多好的花兒……」

  花溶微笑著走出帳篷迎著他,拿出一隻花瓶,盛了清水,五支金蓮花按照層次插著,芬芳美麗。這些日子,每一天這個大花瓶就會換一種新的花,陸文龍在帳篷里進進出出,覺得這帳篷永遠那麼整潔,永遠那麼芬芳。

  「媽媽,以前我都不喜歡住帳篷,可是,今年,我卻忽然喜歡住帳篷了。」

  花溶看看花瓶,覺得滿意了,柔聲問:「為什麼呀?」

  「因為以前的帳篷沒有插花,也沒有這麼幹淨整齊。媽媽,你為什麼總是會把一切弄得這麼整齊?」

  花溶笑起來,拉著他的手:「兒子,你看,媽媽給你準備了什麼好東西?」

  陸文龍走過去,只見飯桌上已經擺了豐盛的早餐,殷實的糕點,還有一碗他從未見過的新奇的東西:鈞窯出品的玫紅瓷碗裡,白色的兩個蛋,放著紅色的砂糖,晶瑩剔透,熱氣騰騰,飄散出清甜的香味。

  「媽媽,這是什麼呀?」

  「這是糖水雞蛋。媽媽找不到雞蛋,隨便找了幾個野雞蛋湊數。在媽媽的老家,若是有人過生日,就要吃這種糖水雞蛋。」

  「媽媽,是你過生日麼?就是今天?」

  花溶微笑著卻忍不住潸然淚下,今天是小虎頭的生日。那個夏天,鵬舉大捷歸來,連日連夜的趕路,自己正在生產的疼痛時刻,他從天而降,握住自己的手:「十七姐,我回來了,有我在,別怕……」兩個人有了來之不易的兒子,可是,丈夫沒了,兒子也不能在身邊。

  陸文龍見她落淚,急忙安慰她:「媽媽,別傷心……」

  花溶擦掉眼淚,微笑著將碗推到他面前:「兒子,今天是弟弟的生日,你幫他把糖水雞蛋吃了。再過兩個月就是你的生日了,到時,媽媽再給你做更好吃的。」

  「你幫弟弟把糖水雞蛋吃了」,雖然是小少年,也覺得一陣難言的悲哀。他拿著筷子和小勺子:「媽媽,以後我的好東西,都給弟弟,和他一起玩兒,好不好?」

  花溶別開目光,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悲痛和淒楚。小虎頭今天生日,這個世界上還有誰知道?秦大王,他也不知道記不記得。

  金兀朮停在門口,聽帳篷里傳來的微微的哭泣聲和兒子驚惶的安慰聲:「媽媽,你不要傷心了……不要傷心了……」

  這個女人,這個強悍的女人,也會哭成這樣。

  他正要掀開帘子進去,忽想起她的警告,咳嗽一聲,才「敲門」:「喂,花溶,本太子有事找你,可以進來麼?」

  花溶用一塊濕的帕子擦了眼睛,又用干帕子徹底擦乾淨,才淡淡說:「請進。」

  金兀朮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眼,花溶移開目光,陸文龍興高采烈,將自己的碗推到他面前:「阿爹,這個東西真好吃,你嘗嘗……」

  花溶將碗推回去:「兒子,你吃。這裡還有。」

  金兀朮有些不敢置信:「我也有麼?」

  也許是想起兒子,花溶面上從未有過的溫和,遞給他一隻同樣枚紅色的碗,潔白的瓷胎里,紅色的砂糖,雪白的野雞蛋,中間的紅心,是一種粉紅的色澤。

  陸文龍三兩下吃完了自己的,見阿爹還沒動,將筷子推給他,催促說:「阿爹,很好吃,你快吃。」

  他拿起筷子,這才發現,兒子拿筷子也拿得那麼熟練了。他若有所思,卻也不說什麼,只捧著碗,慢慢品嘗,吃完了才放下碗:「花溶,謝謝你。」

  她淡淡說:「不用,今天是我兒子生日,這是他最愛吃的東西。今年我不能陪著他,我希望明年能陪著他過生日。」

  明年?明年就能完成她的復仇大計?金兀朮拍拍兒子的肩:「你先出去,我有話跟你媽媽說。」

  陸文龍看看媽媽,見媽媽點頭,才拿了弓箭出去,走到帳篷門口,又回頭看看,見阿爹和媽媽並無爭吵的跡象,才放心離開了。

  他一走,金兀朮才說:「花溶,本太子已經和狼主商議,準備利用宋欽宗掣肘趙德基。」

  她眼睛一亮:「如此,秦檜就會出使金國?」

  他遲疑一下:「你別抱太大希望,秦檜老奸巨猾,只怕他想盡辦法推託。」

  「四太子,只要你指明要他來,他不敢不來。」

  「花溶,也許你高估本太子了。」

  再也沒有人比花溶更明白趙德基的懼怕了,趙德基只要聽到「金兵來了」這句話,就會終身陽痿,斷子絕孫。他要苟安江南,只要金國列明要秦檜出使,他怎敢拒絕?

  金兀朮見她面上的神情變幻莫測,嘆道:「要殺秦檜也許還可以辦到。可是,你別忘了,真正的第一罪魁禍首是趙德基,這一輩子,只怕你休想殺他。」

  她眼裡狂熱,內心急切,十分激動:「先不管了,能殺一個算一個。先殺了秦檜,趙德基我再自己想辦法。」

  「趙德基,我的確幫不了你。」

  「當然,我並未指望你能將趙德基也弄到金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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