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劫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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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

  「岳鵬舉和你無親無故,康大官,你難道會捨命救他?」

  康公公搖搖頭,尖聲說:「他的死活,原本跟我無干。」

  「那不就對了?」王繼先露出一絲獰笑,「只要你我不說,萬一官家到時出了什麼意外,又怎會怪責到你我身上?那都是兩年後的事情了,一切皆無對證……」

  康公公別無他法,他自然不會捨命去救岳鵬舉,更情知,自己根本不能再呆在宮裡,可是,究竟該如何安全地離開,就頗費周折了。

  連續幾日的小雪,黃昏的天幕陰沉沉的,仿佛天馬上就要塌下來。

  花溶悄悄從怡園的右側門出去。她先攀上一棵樹,坐在上面一動不動。約莫小半個時辰,只見東側的暗處,十幾名便衣的黑影,悄然包圍上去。她再一看北側,也人影綽綽。趙德基動手了,果然要向自己動手了。

  既然對自己動手,鵬舉的死期就不遠了。她心跳如雷,今晚,明日?她跳下樹,繞道奔出去,踏上早已備好的馬,直奔大理寺獄。

  下馬,她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拿出一塊玉牌,正是當年趙德基海上逃生時給她的成親賀禮。她提著一隻籃子,主動揭開,裡面都是一些菜餚和酒。她淚流滿面:「周大人,請容我探視鵬舉最後一眼。」

  當值的正是周三畏。周三畏見是岳鵬舉之妻,又拿出當今天子的玉牌,想她一介女流,孤身一人,不過是替丈夫送一頓最後的飯菜。可是,想到秦檜的嚴令,明日就要向岳鵬舉行刑,不許任何人探視,又有些猶豫不決。

  花溶苦苦哀求:「我也只鵬舉不久於世,他素愛吃我做的飯菜,這最後一次,就請大人開恩,日後銘記於心。」

  周三畏猶豫再三,終於點點頭:「岳夫人早去早出,否則,下官也擔待不起。」

  花溶連忙道謝,提了籃子進去。

  一排的囚室,於鵬、孫革、張弦等等,鵬舉,鵬舉又在哪裡?

  花溶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張弦身上,其餘人等驚聞她進來,於鵬立刻小聲說:「岳夫人,你怎麼來了?」

  花溶尚未回答,一聲獰笑響在耳邊,万俟咼從外側的大鐵門進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他一揮手,上百名鐵甲侍衛已經封鎖了牢獄出口,「拿下叛逆花溶……」

  除了一干囚犯,就連周三畏也驚呆了。他想起什麼,大聲阻止:「万俟大人,陛下詔書,罪不及家屬……」

  「她是叛逆,有人檢舉她和金國四太子私相勾結,拿下……」

  花溶扔下籃子,抽出手裡的弓,往裡跑,大聲喊:「鵬舉,鵬舉……」

  最裡間的囚室,岳鵬舉驀然從迷糊里站起身,這聲音從天上來從海上來,直入耳鼓。他奔到門口,一群鐵甲的侍衛逼近,是万俟咼,以及陰影里走出的秦檜!

  連妻子也要遭到他們的毒手!殺自己可以,殺妻子,就絕不行!

  憤怒,憤怒的千萬頭獅子要從胸膛,從腦海里跳出來,抖著鬃毛,如來也要做獅子吼!

  他掄起手上的鐵鐐,瘋狂地砸向囚室的鐵鎖。

  岳鵬舉被折磨拷打,一直悶聲不吭,也不做任何反抗。眾人這才驚懼,原來,他竟然還保存著這樣的天生神力。

  秦檜驚覺,嘶聲喊:「快,快阻止他……」

  「咣當」一聲,鐵鎖墜地,他嘶吼一聲:「十七姐……」

  幾名鐵甲侍衛已經奔近花溶,其中一把長刀掄起,往她的左腿砍去。花溶一閃身,拼命躲過,前面,是冰冷的石壁,已經到了囚室的盡頭,再無退路。

  追兵,黑壓壓的追兵,放眼,前面的明火執仗里,是秦檜的獰笑、万俟咼的獰笑,以及隱藏在後面的趙德基的獰笑……花溶頭上的汗水,一滴滴出來。

  「十七姐……」

  絕處逢生的聲音,她驀然側身,旁邊的囚室,鐵鎖盡裂,岳鵬舉飛奔出來,擋在她的身前,用戴上鐐銬的手,緊緊「抱住」她——十七姐,十七姐!

  花溶緊緊靠著他,二人背靠背,她臉上滴出淚來。這時才知道勇氣何來——婉婉死時,自己只能看著;天薇死時,自己也只能看著。鵬舉要死,自己也只能看著,到自己死——連看的人都沒有了。

  鵬舉要成全他對部屬的信義,可是,誰又來成全趙德基的信義?

  「鵬舉,今日我陪你!」

  虎目落淚,岳鵬舉慨然大笑:「好,我岳鵬舉一介農夫,南征北戰,驅逐金人,雖遭誣陷。但此生有十七姐不離不棄,也不枉到這世間走了一趟。」

  最前面的獄卒精兵止步,有一瞬間的錯愕,不敢置信,岳鵬舉竟然能生生砸掉鐵鎖出來——一頭猛虎也不過如此了。

  就在這一錯愕之間,花溶忽然解下身上的大裘,用力一揮,眾人眼前一花,花溶一伸手,如一頭絕境中的小豹子,身姿敏捷,一隻霹靂彈就扔了出去。

  「轟隆」一聲巨響,眾人拼命往後退。

  整個大理寺獄都沸騰起來,屋頂仿佛被揭掉了一層,各種尖叫聲響成一片,秦檜一馬當先就奔了出去。万俟咼也嚇暈了,殺岳鵬舉事大,但自己的命更重要,他捂著耳朵就亡命外逃。

  二人一跑,最前面的士兵倒在血泊里,其他人紛紛後退,煙霧瀰漫里,四周分不清楚人影,岳鵬舉趁亂拉了妻子就跑。

  人群你擠我,我擠你,混亂中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花溶跑得一程,回身,又扔下一棵火蒺藜,噼啪一聲,走道上熊熊大火燃燒起來,獄卒們慌成一團,囚犯不停地尖叫哭嚎……

  大理寺獄的小廳,一個便衣人帶著兩名青衣小帽的侍從悄然而至,大理寺官員們見是當今天子親來,急忙行禮。趙德基剛一坐下,就聽得「砰然」一聲巨響,他嚇得跳起來,下意識地喊一聲:「金軍來了……」

  眾官員面面相覷,面色大變,正在這時,只見秦檜氣急敗壞地跑出來,狂吼:「快,快調兵,岳鵬舉越獄了……」

  他話未說完,見到趙德基兇狠的目光,腿一軟就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臣愚蠢……辦事不利……」

  趙德基一腳就踢在他的頭上,心驚膽戰,轉向侍衛統領許才之:「快,馬上調集御林軍,截殺岳鵬舉……就地格殺……」

  万俟咼這時也跌跌撞撞跑攏了,見到天子在此,戰戰兢兢就跪下去:「是……岳鵬舉之妻劫獄……」

  「是花溶?還有沒有其他同夥?」

  「暫時沒有發現。」

  趙德基立刻心安,怒斥道:「區區一個婦人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一群飯桶。」

  「她不知用了什麼火器,好生厲害……」

  趙德基忽然想起早前在海上見識過的秦大王的火器槍炮,驚得不能自語,但他終究登基多年,見慣風浪,立刻保持了天子之威,怒道:「猛虎出籠,必然傷人……」

  秦檜也早已爬起身,顧不得自己的灰頭土臉,他比趙德基更加懼怕,岳鵬舉如果逃生,自己將受到最大的威脅,他鎮定下來,立刻下意識地問:「花溶如何處置?」

  眾目睽睽之下,趙德基再也顧不得生不生兒子一事,怒道:「一同捉拿。朕寬宏大量,罪不及家屬,但岳鵬舉公然叛逆,立即誅殺。花溶酌情考慮,若反抗到底,也就地格殺……」

  秦檜心內暗喜,擦一下額頭上的冷汗,立即說:「陛下仁厚,陛下英明!」

  岳鵬舉夫妻二人已經奔到大理寺獄門口,外面,如潮水一般的御林軍湧來。岳鵬舉是高官大臣,按照秦檜的安排,行刑是不公開的,只在監獄秘密處死。但花溶此番闖進來,立刻打亂了他的部署,好在他早有準備,尤其是趙德基早有準備,一聲令下,早已待命的御林軍傾巢出動。

  岳鵬舉看著越來越多的精軍湧上來,情知不敵,也凜然無懼。此時,他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手上的鐐銬已經成為唯一的武器。幸好他被拷打時,為了療傷,暫時解除了腳鐐,能夠行走。花溶百忙之中,拿了懷裡的堅硬匕首,拼命砍他的鐐銬,可是,一時根本砍不斷。她看著敵人湧上來,慌忙之中,根本不知道往哪裡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拼死一搏。岳鵬舉看準了方向,大聲說:「十七姐,往北沖……」

  花溶不假思索,回頭再扔一顆火蒺藜,又是一陣混亂,二人奪路就逃。

  往北正是大理寺獄的小廳,是高級官員休憩的地方,穿過這裡,就出到北門。只要能出門,二人便會有一絲生路。

  花溶抱著這個念頭,心裡的熱血全部沸騰起來,緊緊挨著丈夫,二人仿佛變成了一個人,步調一致,行動一致,均只有一個念頭:事到如今,必須得跑下去。

  遠遠地,傳來万俟咼的尖叫:「有人逃過來……」

  無數的御林軍舉著火把,將四周照得燈火通明。趙德基急忙站到門口,只見黑暗處,兩個人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儘管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他也立刻認出,正是岳鵬舉夫妻。

  尤其是岳鵬舉!岳鵬舉的身形高大健壯,令人過目不忘。

  万俟咼驚得低聲說:「天啦,岳鵬舉這廝叛賊,經歷了那麼長時間的嚴刑拷打,竟然還能如此勇武……」

  趙德基心裡一震,看著岳鵬舉的傲岸的身形,這一瞬間,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恨岳鵬舉,一定要置他於死地——除了防範武將!還因為他這該死的「勇武」,一種完全屬於男人的健壯、雄偉、勇猛。這些,都是自己欠缺的。自己擁有天下,擁有富貴,擁有權利,卻偏偏失去了男人最本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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