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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去主要的糧食稻穀,還有要交的玉米地瓜雜糧和棉花。

  谷蓮塘不僅土質好,還有山有水,沿江水田能種稻,後環高山能育林,山底山腰的旱地能收雜糧。

  除非天災人禍,公糧幾乎全能保質保量地交上。

  公糧一交,就到了年尾的時光,不用種地,生產隊裡大半個月在墾山修水庫。

  等學校的孩子們寒假一放,全村也是一道進入了冬閒時節。

  只除了為了給村民提高識字率,特別開設的農閒掃盲班。

  村中的高音廣播喇叭里號召了,窮不辦學,窮根難除,富不辦學,富不長久,要響應全國的掃盲號召,上到八十歲下到三歲小孩,不認字的都要到學校上掃盲班,尤其是正當青壯年的主要勞力,結果一個大字也不識的。

  村頭村尾的土坯牆老屋,青石板路沿街的黑瓦白牆,貼上「掃除文盲」的標語。

  等到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細沙似的雪粒子把瓦片打得沙沙響,掃盲班終於成功招收了兩百多名學員。

  老人家動員不起來,奶娃娃又太小,最後招收的學員里大多是青壯年的男男女女,全是重要勞力,像李觀梁這種,小時候沒條件上學導致長大後目不識丁的,最為典型。

  因著一年走向尾聲了,沒有生產任務,知青院的其他青年也被調到了學校掃盲班當老師。

  畢竟村子裡要找到有高中學歷的老師可不容易,掰著手指頭數都能數過來。

  本來公社組織掃盲班的時候,還想請李躍青幫忙,按正常一天十個工分算,結果年輕人怎麼說也不去,在家裡埋頭搗鼓木工活。

  水鵲他們領了發下來的新教材,針對掃盲的,個個是上過高中的人,這個內容的水平,教起來得心應手。

  水鵲只教上午的第一節課,後面還有蘭聽寒他們教。

  這樣兩百多名學員分了五個小班,對上原本學校的三名老教師和院裡的五名知青,雙方都不會太吃力。

  水鵲和前幾天一樣,第一節課上完,收拾收拾東西,就要出課室。

  一個青年上來,在門口處攔住他。

  「水鵲、水鵲老師……」

  門口有冷風,課室的窗子也是報紙糊的,四角底下漏風。

  有時候,凍得人分不清楚課室牆角的是剝落的牆壁灰,還是殘雪。

  冬天上課異常煎熬,水鵲現在就想回知青院的房間裡,壘起炭火。

  他已經把右手塞進了棉襖的兜里,只有拿著教材的左手冷得發紅。

  但聽到有人叫自己,還是站住腳步轉過身來,「有什麼事情嗎?」

  對方很年輕,面孔比較陌生,鄰村人,大約二十來歲出頭的樣子。

  撓了撓後腦,嘿嘿一笑,從褲兜里拽出一本小詩冊。

  他遞到水鵲面前,指著上邊的一行行字,「水鵲,這兩首詩,上面的字我都不認識,念給我聽聽可以不可以?」

  水鵲覺得他有點怪怪的。

  僅僅掃了一眼詩冊上的一兩頁內容,才前頭的兩行,就讓水鵲蹙起眉頭來。

  面露難色,勸對方,「這個不是什麼好書,你別看了……」

  年輕人故意揪著他沒放,「為什麼這個不是好書?你不能念給我聽嗎?你不念,我怎麼知道它的內容?」

  他糾纏的態度顯而易見。

  水鵲看他的表現,恍然發覺對方就是故意的。

  這詩冊上面的全是半露骨半隱晦的情愛詩,用詞都是擁吻、交戈,又是什麼水中、岸邊的,光是看起來就讓人發窘。

  年輕人貪婪地盯著小知青,看對方由於為難而蔓延緋紅的臉頰。

  水鵲忽而把求助的視線投到年輕人身後,李觀梁沉默無言地拍了拍這人的肩頭。

  對方還沒反應過來,門口來了下一堂課的老師。

  蘭聽寒扶了扶鏡框,幽幽看了看他手中的詩冊,緩聲問:「是在請教水鵲嗎?不如讓我來幫忙?」

  他說話的時候,玻璃鏡片被水汽暈白了,透露出來的目光和語氣皆有種說不出來的滲人。

  年輕人被這兩個人一嚇,瑟縮著把詩冊收回褲兜里,「不、不用了,我自己琢磨生字。」

  慌慌張張地退回課室當中去。

  蘭聽寒幫水鵲整理了一下棗紅的圍脖。

  一端在前,一端垂後。

  李觀梁看人的手指凍得發紅,幫忙接過教材,道:「我中午給你帶過去,你先回去喝杯熱茶,烤火驅寒。」

  這樣水鵲就可以把手指揣進棉襖的兜里。

  里三層外三層地裹緊,棉襖鼓鼓囊囊的一個圓團。

  李觀梁每天踩單車送水鵲過來,他自己也要學一上午的掃盲班,不能和水鵲一道回去,就托李躍青早上第一堂課下課的時候過來,幫人踩自行車送回去。

  ………

  李躍青已經在學校門口等著了。

  旁邊是那輛李觀梁早上停好的黑漆自行車。

  他眼力好,隔老遠就看見水鵲從教學樓那邊走出來。

  棗紅色的圍巾繞著頸,耐髒的一身黑布棉襖黑洋布褲,分明是十足簡樸的裝扮。

  但是小半張臉縮在紅圍脖里,露出的臉白白,像是普山普嶺盛開的白潔茶子花,或者是壓著青松翠竹的一點瘦雪。

  等人走近了,李躍青才看見水鵲一直在小心呵氣,吹出來的熱氣,化作白霧,人邊走,霧邊往身後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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